六月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烈日炙烤大地,风中裹挟着烫熟的腐肉味道,一只秃鹫在此盘旋,不肯离去。
已经是第十四天了。
孟津仰起头,趁着黑影飞过头顶的功夫,避开明晃晃的日光,他用力眨了几下眼来纾解被汗水蛰得酸疼的眼眶,片刻后长舒一口气,无视脚踝上走动间磨出的血痕,低下头跟着队伍继续前行,他想,即使是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可能要没有了。
那日,孟津还没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就被抓进了牢里,紧接着就传来姑父畏罪自杀的消息,不过两天的时间,一切都变了模样。
八岁表弟的啜泣在一片仆从的哭喊声里显得尤为尖锐,刺破了姑姑一直以来的端庄,可即使这样,她依然在听到“私通异族”时用那双颤抖的手紧紧抱住他们俩,霎时间,牢房安静了下来,即使是八岁的澄儿也知道在皇朝“私通异族”会有什么下场。
《开皇文录》记载,皇朝伊始,仁王念德行不足以掌教万民,遂设二十四城命大贤共执天下,次年,黎渊城大乱,异族暴起,生啖人肉,势大,派王师得以平复,时人惊恐久矣,王怒,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是设府,专除异族与之相关,一统衣冠,人皆称善,此谓“消衣堂”。
孟津想起在他还很小的时候,骑在仆从的脖子上逛花灯,从高处看去,一个个人紧挨着穿插在灯火间,热闹极了,他也忍不住地兴奋。
突然间,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兴的把戏引起的,所以急忙支使仆从带着他去寻,不想就那么短暂的几个呼吸间,集市安静了下来,人们有序地贴在一起。
那时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四处张望,就见一人乘着高头大马,身裹黑袍,一手执缰,一手擎旗,从人群中穿过。
马腹下缀着的一条铁链刮蹭着土地发出的声响引得他向下看,只见一个人,好像是人,被铁链拴住脚腕拖在地上,就像……就像……,还没等到他想出来像什么,眼前就一片漆黑。
再后来的事就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朦胧间听到母亲对着大夫说什么“……肖一……吓到……”之类的话,当时太难受了,他没听清。
热退了后又接连做了几天的噩梦,梦里那个黑衣人拿着铁链一步步朝他逼近,他没有地方躲,大喊爹娘却还是只有他自己,想不到,如今噩梦成真了。
看着脚上的铁链,孟津想起来了,就像过年时砍掉脑袋放血的公鸡,掉到地上一动不动,因为,那个“人”也没有脑袋,并且,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阿兄,我好渴”
背上的小人儿将脑袋埋在孟津的颈间,说话已然到了有气无力的地步。
孟津握紧耷拉在胸前的小手,抬头望去,是了,还有澄儿和姑姑,以及在他身后的三十七个仆从都快了,除了那两个府役官。
刚从牢房里被带出来的时候,那两人就站在院子中间,但当时晨光晃得孟津睁不开眼,只听见有人说他们只是把人送到指定的地方,交给消衣堂,其余的他也帮不了什么。
又有人说只需配合半个月,要是有什么歪心思,别的不敢保证,就算是变成蚂蚁钻进窝里,消衣堂的也能给揪出来扒皮……。
后来,不过一天孟津就发现,听着和气的那个反而是个黑心的。
消衣堂的规矩,凡是异族或与异族有联系的都得用铁链拴住,所以,最初澄儿是用铁链缠住跟在姑姑身后的,可一个八岁的孩子哪有足够的力气跟得住呢,于是当鞭子从孟津的眼前划过落到澄儿身上时,他是没想到的,他以为那个白面短胖的府役官应当是个好人的。
那是孟津第一次感到屈辱,他用身子护住身下的澄儿和姑姑,不成想那个府役官恼羞成怒,拎起他的衣领就把他往地上甩,不等孟津起身就踩着他的脑袋,咬着牙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教训人轮得到你来逞英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自己在家当少爷呢!”
孟津想起来一拳打掉他的狗牙,反正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何必受这种窝囊气。
十五岁的男孩子,喘气如牛,拄着地面的双臂爆满青筋,弓着身子双脚使劲向后蹬,挣扎着要起身摆脱控制,见状,那个府役官也不急,往后一退,对着跪在他脚边求情的姑姑就是一鞭子,得意地说道:“你想怎么样啊?”
说完又是一鞭,打在姑姑身上,姑姑紧咬着牙没有吭声,低下头没有理睬在仆从怀里扑腾的澄儿和想要冲上去的孟津。
府役官的身后,那些仆从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