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铃声响起,是贺宸衷的电话。我接起来,贺宸衷第一句就是:“可累死我了!”
他声音听上去像是刚结束犁地的水牛,既有种深深的疲惫,有一种解脱的放松感。
“不愧是进京赶考啊。”我啧啧感叹道。
“燕城的地铁是真的......”贺宸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想什么形容词。
最后发现想不出来。“非常非常非常......挤。”
“我给你画张图好了。”贺宸衷从床上坐起来,从随行的包里拿出纸和笔,写写画画了起来,背景传来纸笔之间相互摩擦的声音。
不久,他就拍了张图上来,“虽然我画技很烂,但能看懂就行。”
我退出通话界面,点开图片。
一打开就给我看懵了。这个长方形应该就是车厢,而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火柴人或许就是当时车厢里的密集程度,堪称是一种盛况。
贺宸衷为了标出自己,手机特地用蓝色的水笔画的。纸上,蓝色小人的上身是正常的,然而下身却已经歪到了另一边,同时右手还要死命拉住行李箱让它不要乱跑,于是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可怜地窝在角落。
“我就以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十几站。”贺宸衷带着残念的语气说道,“而且每一站都是,虽然有很多人下车,但又马上有许多人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离车门比较近。不然我估计我连门都挤不出去。”贺宸衷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还好你还是挺过来了。”我说。
“是啊,还是挺过来了。”贺宸衷又躺回床上,“我妈之前还问我,要不要跟我一起来,现在想想,就这个挤的程度,幸好他没来呢。”
“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考试了?”我有些担心地问贺宸衷,“状态调的回来吗?”
“是啊,明天下午就考了。”贺宸衷像是闲不住一样,又坐起来,“明天就要考——试——了——”他一边哀嚎着,一边走去桌边打开烧水壶,开始烧开水。
“先烧第一遍,把里面细菌给杀掉。”贺宸衷自言自语着回来,“哦对了,我刚下高铁的时候,一出车厢就被前面一个大叔的烟圈糊了一脸,那一刻我特别特别恨抽烟的人。虽然平时也恨。”
贺宸衷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我这么一直朝你吐槽抱怨,是不是不太好啊?”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啊。”我摇摇头,“你在燕城的这段经历让我觉得,没事,还有人跟我一样惨。”我认真地说道。
贺宸衷被我逗笑了,“也行。”他笑着说。
“等一下,所以你这段时间过得不太好?”贺宸衷又果断抓住话里的弦外之音,“碰上啥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我这时反而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我统考没考好,历史没甩掉。”
“其实主要还是觉得在学校有点压抑啦,想早点结束。”我瘫在椅子上。我房间的椅子换成了转椅,我作势一蹬腿,转椅就朝后飞了出去,还蛮爽的。
“那确实,”贺宸衷深以为然,“我现在都不敢想我回学校那三个月要怎么适应。”
“啊——快结束吧!这个高中!!”我仰天长啸。
没有色调的高中生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虽然老师总是说,你们现在盼着毕业,盼着早点离开学校,没过几年,你们又会怀念起高中的这段日子,想回到学校咯!
其实吧,我觉得她前半部分说的有道理,在之后工作的日子里,我的确会怀念起从前的高中生活。
想到自己从前食堂二楼的自助面条和酸辣粉,还有大份的吓死人的盖浇饭。还想到了一楼热情的阿叔阿婶,打饭打菜都不会颠勺。还有排在前面伸长脖子看有什么菜的,拿着本小册子默默背英语或政治的陌生同学们。
这些回忆都会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在一些似曾相识的地方突然从脑海里弹出来,然后在脑子里盘旋一段时间。
我问了还在联系的高中同学,她们也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我们都一致同意,就算再怎么怀念,也不愿意再读一遍高中。
问就是太痛苦了,就像在黑暗的隧道里一直往下挖,没有人告诉你,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挖到宝,会不会挖到宝。但你也不能上去,只能就这么一路摸黑往下挖,往下挖。
这种未知的感觉实在是让人烦躁。
“我也希望!”贺宸衷也和我一起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