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这一次低着头的缘故,曲毕铭看到了很多上次不曾注意的。
上次路过路口,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这次低着头看到了,是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趴在路上,满身泥巴。
通往西市的路,人越来越多,有老人拄着拐和满脸横肉的青年人吵架,有不惹眼的小扒手轻轻摸过别人的荷包,割开一条口子。
这都不是她该管的,她皱着眉头捏紧包袱。
曲毕铭继续走向老陆的木工铺子,没道理上一次接受了她,这一次不接受。条件不成立啊。
太阳高了一些,上次被指派带她的蒋磊,已经擦着手恭敬地候在陆师傅跟前了,他耷拉着眉毛,尽量离陆师傅手里的棍子远一点。
另一个学徒抬眼看了看她:“姑娘来取货的还是订货?”
“我是来问问您这儿收不收学生。”曲毕铭笑笑。
那学徒打量她两眼,判断了一下她的年龄,问:“家里的弟弟吗?”
“小女是替自己打听的。”
对话略微有些不一样,但又是与上次一样的,所有人停止了手上的工作。
陆师傅眯着眼睛觑她,“学过啊?”
曲毕铭点头。
“没有人陪着啊?”
“没有的,陆老师傅。”
“小姑娘勇气可嘉,你是哪家的啊?”
“城南曲家,庶三。”
陆师傅抬抬眉毛,摇头晃脑:“都说什么士农工商,曲三小姐,好好地日子不过,来这里就不怕给我招来麻烦吗?”
曲毕铭想到原身的记忆,扯扯嘴角,“曲家不会在意我。”
陆师傅哼了一声:“不是来亲手准备嫁妆的?”
曲毕铭摇头:“不是有意要扯上关系,曲家也并不会……并不会真的要让这种事情轮到我……。”
虽然也不是啥好事。
陆师傅似乎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曲家知道你来这里?”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仿佛为了缓解尴尬,老陆提起棍子点了点店里的学徒们,于是他们又低下头去忙各自手上的活计。
好久,陆师傅才仿佛从鼻子里挤出来一声哼哼:“姑娘,老陆我也是泸州人,曲家也是个大家,也在我们铺子订过不少大小件。只是这曲家竟然有个三小姐,是真没听说啊。”
不是已经坏事传千里了吗?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而且你刚刚也不是这么说的!
他歪歪头,拿棍子敲敲地板,摇头晃脑道:“不是我为难你,姑娘,你也得替我想想,这谁都不知道曲家有个曲三你说是吧。我一草民,不小心把曲家或者那位网页得罪了……是吧?”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日头越来越高,曲毕铭垂头丧气地从“木工陆”铺子里出来,漫无目的地晃悠在街上。人群拥挤,有时又莫名其妙散开了去,再莫名其妙聚拢了来,像蝗一样毫无规律可言,可又没有人觉得异常。
蝗一样……
一个念头像火星一样划过曲毕铭的脑袋,迸发出噼咔的灵感,但在她捕捉到这一点火星之前,她被人架住了胳膊,有个面目模糊的人亲热地唤着她拽着她,往边上一个极小门面的铺子里去了。
怪物!曲毕铭张嘴想喊救命。
怎么可能会有面目模糊的人?这人是怎么长出来的?眼睛嘴巴都是一团雾,不符合生物学常理啊!怎么街上其他人都眼睛瞎了没看到吗?
但就在她刚刚张口的一刹那,她的后脑挨了从铺子的阴影里窜出来的人的一闷棍,不,不应该说阴影里,因为整个店子都是阴影,黑色的柜子黑色的罐子黑色的一切吞噬了所有对这个空间有好奇心的光线。
打晕她的一定是个年轻人,曲毕铭昏过去前恨恨地想,这人真是不讲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