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钟离久久地看着祸斗眼底的空洞。
心底已经苦涩地明白过来,对方已经不将他自己当做一个活人看待,而是当做了一个可以用得上的工具亦或是人偶那般,寻求着自己的需要。
“……斗儿,若是我不答应呢?”
他弯下身子,陪着这个跪在雨里由着冰凉雨水浸透了病号服的孩子静坐着,柔声问着。
那一刻不知怎样的寒芒落入钟离眸中,他眼看着祸斗不知从哪儿取出那把暗铁剑,就要在自己面前自刎寻死,这瞬间那钴蓝色的眼眸仍是黯然。
那挥落的长剑距离祸斗的脖颈仅仅几乎只有不到半寸的距离时,便被钟离用手紧紧地捏住,而这个过程也只出现在了这一瞬息间。
祸斗静静地看着那暗铁剑在钟离的手心被揉捏弯折,只是抬起头,那双分明没有任何悲伤甚至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眸,却睁大着淌落泪水。
“您……也要像妈妈那样,把我置之不理了么,帝君大人?”
那无可挽回的裂痕就在他那钴蓝色的眼眸中如此明显,他只是伸手攥着钟离的衣角,发颤着。
“若是目的就是这样……请毁了我。”
这一声哀求被毁灭的话语如此平静,疲惫得像是已经在渴求歇息的声音,如此清脆。
钟离沉默不语地轻轻拥着祸斗将他缓缓抱起,想要带着他走到自家屋内,动作无比温柔。
“斗儿,归终她寻来了可以把你的手脚恢复如初的方法,我先带着你去治好它们再说其他的……好么?”
他那金黄色的眼眸中已经带着哀求了,他已经做出了那最百般无奈地退让了。
闻言,祸斗只是低垂着眼睫打量着自己的机械义肢,脑海里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那般,在钟离不知所措的目光中,轻轻地摇了摇头。
“让我完成最后的职务吧,帝君大人……那手脚是我自愿被夺走的,不能拿回来的。”
“对不起,这一定是帝君大人和归终姐姐费尽千辛万苦才找来的方法吧,可是祸斗不能答应了,那会让我……再软弱的……”
“我不能……再成为获斗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钟离那显得失落的脸颊,露出了带着歉意的平淡笑容。
“我知道帝君大人和归终姐姐都很爱我,都在把我当孩子看待……祸斗真的很开心……”
“所以……帝君大人,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等祸斗下辈子,下辈子祸斗来当你们的孩子好吗?”
那钴蓝色眼眸里浮现的哀求,像是已经透过了所有的渴望,让钟离如鲠在喉。
“我保证一定会乖乖听话的,会很乖的……”
祸斗的声音很轻也很好听,脸上带着的笑容是如此温柔好看,哪怕是被抿去了感情色彩之后,仍是于灵魂中不变的诚挚温柔,如此温暖。
可这份温暖,却让此刻恰好无比艰难地从屋内来到门前的归终,都忍不住崩溃地大哭出声,瘫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显得不知所措。
而钟离抿着唇,只是紧紧拥着那心意已决的祸斗,在心底不知几经博弈甚至是灼痛之后,那紧闭着终于应下的声音,如此苦涩。
而亦是那一刻,璃月的护法夜叉从此就又多了一位,哪怕那年岁甚至还很幼小。
……
而那窗外的雨仍是淅淅沥沥。
马科修斯看着那沉浸于往事中久久出神的钟离,也明白自己等不到对方答复。
它便站起身像是已经想要留给对方独自思考的空间那般,兀自离去。
“摩拉克斯,解铃是终还须系铃人的……”
那低沉的话语,已然挑露一切。
这一刻,钟离则是缓缓地闭上了那双金黄色琥珀般的眼眸,眉目变得锐利而又决绝。
许久后在他再度睁开眼眸时,独属于岩王帝君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度,都让这茶楼隔间内的氛围变得截然不同,伟岸身影亦是缓缓散去。
碧水原外,琼玑野地脉枢纽。
魈沉默地站在高处,挽着手中和璞鸢只是静静地看着此刻眼前魔物断肢与鲜血飞溅的画面。
“……小师弟,已经够了,它们已经死去了……莫要再继续挥刀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那柳叶眼底的苦涩与于心不忍,都化作了驱使他身影奔赴的力量。
在翻飞的鲜血里,那遍身血污的幼小身影仿佛找到了如何可以宣泄疯狂的渠道那般疯狂嘶吼,破碎的声喉都无法说出什么话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