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不禁是回忆起了那天钟离趁着祸斗睡着时,攥着那纸契约过来找寻他的一幕。
那时钟离百般苦涩地向他陈诉着祸斗若不循着契约上的方式护养,便只能至多都活不过二十岁时,他的心头都疼得直颤。
而钟离书房内的封印并非如何百密一疏,只是单纯地是没人能想象到,这世上居然真的能够有人能单独做到同时让四种不同的元素力融汇贯通。
换做现在想来,也只能唏嘘一声命运的作弄无常了,偏偏这个被自然元素呵护宠爱如亲眷的孩子,前路上的挫折会是如此崎岖。
“爷爷我啊……对小斗你的爱是绝对不会有假的,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被伤得太深了。”
胡老慈祥地微笑着,抱着祸斗向着府邸内缓缓走着,那脊梁仍是无比笔直硬朗。
似有所感般,那轻微的摇晃仍是让祸斗缓缓睁开了那疲倦的眼眸,那钴蓝色眼眸底的黯淡,却灰暗得连夜空倒映的星斗都已经无法映入。
但是在看到胡老的那一刻,他那下意识地往对方怀里缩一缩的动作是如此亲昵,哪怕他此刻已经被隔绝掉了太多情感,也仍是这样依赖。
“小斗醒啦,现在还是大晚上呢,爷爷带你去简单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你再去睡,好不好?”
听了这话,祸斗抬起头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微笑的那份喜悦,但是他知道大家其实都是喜欢他的笑容的,这便足够了。
他本想着向胡老打声招呼,可是在他看到自己衣衫上破旧的划痕时,那微微张开的小嘴巴却又缓缓闭上,把眼眸都低垂着不敢抬起。
“对不起……爷爷,我又把衣服划破了,明天我就去缝好它好么,我可以把它缝好的。”
那声音很轻微很轻微,即便是那话语仍是平淡得缺乏色彩,这份自责与自卑还是流露了出来。
始终被他细心擦拭得洁白的狐狸面具此刻也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在害怕听到责备。
胡老微微愣了愣,看着祸斗身上那件破了又补补了又破了几回的衣衫,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答。
“爷爷不是记得先前阵子我还给你买了不少新衣衫么,这件就不要它了吧……爷爷知道你很节俭,但咱们该换的还是要换的。”
他用那花白的胡须轻轻蹭了蹭祸斗的小肉脸,既欣慰又有些心疼地看着对方。
“买衣服回来不就是为了让你换着穿的,不是让你这么当宝贝捧着不放的啊……”
听了这话,祸斗有些呆愣地抬起头,看着胡老眼底对他由衷澄澈的关怀与宠爱,才缓缓开口。
“可是爷爷送给祸斗的,大家送给祸斗的一切,就都是祸斗最心爱的宝贝啊……”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衫,断断续续地开口。
“每一件衣服我都很喜欢,都舍不得扔掉的,这一件还很新,我再补一补可以穿的。”
那声音很轻很微弱,像在征求胡老能不能答应他这显得有些幼稚的要求,那唇瓣已经抿起。
“嚯,这话爷爷爱听,喜欢的东西就是应该护着不能随便抛弃,不过平日里出门还是得换上新的,咱可不能给人家看笑话。”
胡老先是微愣,随即就是乐呵呵地笑着,已经沿着长廊一路将祸斗送到了浴室内。
“至于这些衣服啊,以后就都交给爷爷来缝补吧,再不多练练我这双老眼睛也是会昏花的,这点你可得答应爷爷我哦。”
他看着祸斗缓缓解开衣衫,十分熟络亦是毫无防范那水温地钻入了热水盆里,眼底有些黯然。
而祸斗似乎也只有在这一刻才会显得十分舒服地眯起眼睛,像是非常享受那般支吾着将小脑袋瓜钻进热水里,吐出一两个小泡泡。
他把头探出水面,向着胡老感恩地微笑着。
“嗯,我答应爷爷的。”
“那说好咯,泡澡可别泡得太久,要是泡昏了小脑袋瓜可就不好了,爷爷先去睡觉昂~”
而胡老慈祥笑着,把那沾染着血污的衣衫拾起,就向着那门外缓缓走去。
祸斗久久地看着对方那笔直的脊梁,将对方伟岸的身影深深地记在了脑海,当成了榜样。
只是那似乎那似乎变得更加花白的头发,还是让他心底没由来地起了几分担惊受怕的悸动。
“爷爷……”
他轻微的声音,却让胡老沉稳的步伐亦是停下,那回眸时脸上慈祥的微笑,如此亲昵。
“爷爷有天……也会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