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想起了那埋设在地中「总有一天会发挥作用」的机械造物,却发现那些管道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疏于维护爆裂无法使用,就算少数能用的,在几乎蔓延整个帝国的旱情面前,也显得无济于事。
肉眼可见的饥荒年代即将到来,而在沿海,来自另一个大陆的舰船也在对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虎视眈眈。
在危机时刻,重聚一趟的利益集团们想起了那个被他们驱逐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手将原本支离破碎的人类国家整合成了一个帝国,那么他也有能力将现在支离破碎的罗曼帝国再次整合成一个整体。
曾经有多希望前摄政王死,现在就有多希望他还活着。
而对那位此时戏剧性被寄托「活着」希望的男人来说,这一切并不重要。
在徒步一年终于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后,浑身肮脏不堪,黑色的头发与胡须肆意增长且两眼无神的他,此时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荒村发呆。
似乎是听到自己被驱逐的消息后,施库尔村的所有人都搬走了,只为了避免与自己这位瘟神接触。
不管是曾经自己帮助过的村民,还是被自己救过一命,说无论如何都会等自己回来的村长……大家都走了。
他站在一栋破旧的木房子面前,发现上面还挂着「待出售」的牌子。
不是因为兵荒马乱,不是因为突然的灾祸,而是因为自己被驱逐了,无家可归只能回到这里……
仅仅是因为这样就走了?甚至不允许接纳我成为一个耕田的农民度过失败的下半生?
我这么多年以来的付出到底是为了什么?恋人未曾帮我说话,朋友事到如今都在沉默,培养的学生也未曾在我失魂落魄的时候给予过任何的帮助。
我为他们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最后却落得这种结果?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努力到现在?到底是为了什么?
男人不是不落泪,只是未到伤心处。眼下杨浩想到自己付出的种种却落得现在的下场,就算他已经在一年的旅途中哭干了眼泪,此时也忍不住两眼湿润,任由两行泪水伴随着瘦弱的脸颊滑落,最后滴落在满是杂草的地上。
嘀嗒……
泪水滴落在地发出的不真切的相声。
啪嗒……
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杨浩缓缓抬头,转身望去,是一位端着篮子,身穿白色修女服,头批白色薄纱头巾的白发修女。
修女脸上满是惊讶,稍有迟疑后,那惊讶化作戏谑:
“我还以为是谁灰溜溜哭丧着脸跑回来了,原来是你啊?前摄政王杨浩大人?”
她夸张的在丰腴的胸口比划了一个十字,而她戏谑的发言则惹得杨浩发出一阵冷笑:
“你这是专门出现对我冷嘲热讽的么?”
他认得这个修女,这位特蕾莎修女……讨人厌的家伙,就算是放在最异端的宗教里也显得怪异的女人。
她是特意过来嘲讽我现在的落魄吗?是特意过来羞辱我,然后假惺惺说当年听她的话不离开村子就不至于这样了么?
想到这里,杨浩握紧了拳头。
但出乎意料的是,修女似乎对他的状况早有了解了。
她只是在杨浩面前露出了他回忆中满是戏谑的坏笑,然后走上前,在杨浩下意识往后仓促退了两步的抗拒中,她用自己的衣袖抹干了他脸上的泪水,将他满脸的灰尘擦拭干净:
“虽然看你落魄的模样的确挺有趣的,而且嘛……我嘲笑你归嘲笑,但放着一位无家可归的小狗狗在外面孤苦伶仃的话,特蕾莎修女我呢,也会心怀不安呢。”
“我不是狗。”
“是,小狗狗。”
特蕾莎修女的手指轻轻地擦了擦杨浩的鼻尖,然后在他惊愕的注视下牵起了他的手,将他朝着荒村外拉去。
“你要带我去哪?”
杨浩想要抽身站定,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什么就连反抗的气力都伴随着手中传递的温暖被抽出一空。
鼻子有些发酸,被擦干的泪水似乎又有了再次涌出的趋势。他赶忙发出询问,借此机会整理自己的思绪。
但没想到特蕾莎修女面对他的询问,只是回过头困惑的表示:
“你说什么啊?不回家在外面傻站着你是打算再晚点冻死在村子里吗?你的脑袋还好吧?你身体受得了冻,又不代表我这娇弱的修女受得了——所以别给我傻站着,有什么事,回家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