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家倒台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女相的过错从芝麻眼被放大到磨盘轮,从前鱼老丞相的细节也被挖掘出来,蛛丝马迹变成了欺君欺民的文字狱。
可怜鱼家世代效忠,却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坊间茶楼里都在传说,铁手腕的女相死在牢里了,一个大美人哟,生生陷在朝政的泥潭里,何必呢?
燕王早想除掉她了,鱼含雁燕独大后只会分去王权的威严,权力放在鱼家只会对他构成威胁——纵过河拆桥,也是早已筹谋好的定数。
“燕覆要我死?我碍着了他的权?他当初向我求亲,也只是为了卸我权力?我不信!”
鱼含燕抱着坛酒,醉醺醺地爬高,竟站到了屋瓦上。
“快下来。功高震主,你怎还不懂?”
赵显在屋下招手哄她,生怕她立马摔了酒坛割喉自尽。
“我懂!养大了你,死了我全家!他还怕养大了我,夺了他山河!”
抱着坛的姑娘哭成了泪人儿
“我生平只要权力,又非是我贪慕好权,我要织一幅锦绣山河送他,他竟疑我,你这小人也竟然助他……”
她纵身一跃,呼啦啦的宽袍大袖,像大鸟落在他怀里。
“赵默一,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死,燕覆能让你取我丞相位而代之,我就能看你成为第二个身败名裂的鱼含燕!”
她上挑的眼尾绯红,已让人分不清是她的浓妆,还是她醉酒哭啼的泪痕。
她被好吃好喝地供着,还是在丞相府,一切好像没什么不同。
只是他成了丞相府的主人,她成了他笼里的金丝雀儿。金屋藏娇,侍人们都换了陌生的面孔,将她扮得花枝招展,喂她玉盘珍馐。她拥着金碧披帛行走在曾属于自己的丞相府里,水红裙摆迤逦在地,葱白玉指点着缸中那对沉默的鱼。
她自己便也是一只硕大的,沉默的,便砍去了尾鳍困于一方小缸的,鱼。
然而,赵显只惦记着她从前的喜好。她喜欢浓丽的色彩,就像喜欢那吞人骨血的权力一样——她曾说,盛装便是她的盔甲,心情越好才越能干净利落地披荆斩棘。
他便予她锦衣玉食,笑看昔日高高在上的女相在他掌中挣扎。
赵显困着她磨着她,控制她的自由。他嗅着她的胭脂香。
“好,我就看着你全副武装,来替我收尸。”
三月后,朝野都知道新丞相赵显是个极其混吃混喝的渣滓,除了狗腿地听命王上,昏庸地沿用女相旧法外,整天只知吃喝玩乐。
坊间隐约传出了新的风声:女相可能是冤死的。
“燕覆总有一日也会忌惮你,处死你。你不也爱权吗?你不杀我,我便坐看你先死。”
赵显云淡风轻地笑,少年郎面如冠玉,笑起来真真是俊美无双。
“我能取你而代之,怎不能能取王而代之?”
三年岁末,赵显召齐朝中旧势力,痛斥燕王罪状,竟以替旧主出头的名义,陈述女相冤情,痛心疾首地披露自己被燕王利用,乃至眼睁睁地看着鱼家满门被灭的惨剧发生……
一时坊间都流传出新的话本:现任丞相对前丞相用情至深,如今可算要为逝去的红颜翻案了!他与女相多年前树下共批文书,月下饮茶的故事被在坊间散开,他接替丞相无心政事,刻意吃喝玩乐,装作对燕王唯唯诺诺,只是为了这一天。
一时众说纷纭,平白教多少女儿娇妇听得心酸,同情而泣。
赵显人心所向,京畿兵营也不知何时尽成了他的人,秘密起兵逼宫,去向王上讨要说法。
燕王气极暴毙,赵显的势力只是对外宣称:军中混有奸细,误杀燕覆于乱箭之下。坦坦荡荡,风轻云淡便将王朝翻向了新的一页。
次年春,赵显拥立新王继位,新王年岁太小,由揽盈太后垂帘辅政。赵显为摄政王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含燕枯那时瘦得只剩一副傲骨,被幽闭囚了多年再被赵显带来宫里时,她蹲在旧时太子宫的海棠花架下,望那蜷缩一地的残枝败叶怔发愣。
“我的海棠死啦。我的鱼也快死啦。”
这厢落泪,正宫那头,还有个更伤心的人儿,黯然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