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这名字,改不得。”姜昀惋惜道,外头青松上的雪正好落下,清明的声响做了姜昀话语中的祭奠。
谢期南仰起头,眼底干净明亮。
姜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这名字是他妹妹的,他妹妹前年在北疆去世,他就承了锦初的名字活下去。”
谢期南目露不忍,代替家人的名字活下去,那就是人走得很惨烈,他声音轻缓,“是我的不是。”
姜昀摇头,“非也,是禽兽的错,他跟着我是为了复仇,也是报答我的恩情,留在你身边是想让他照看你的身体。”
“他的仇人还没有死?”谢期南有些诧异,北疆是姜昀的地盘,怎么会放任那人逍遥法外。
姜昀摇头,冰凉的指尖在他的下颌上来回揉捻,“真正的罪人在京都,是安国公。”
谢期南震惊地抓住她的手指,“安国公?”
姜昀颔首,“我忍了这么久,可不只是为了他那点虚假的情谊。谢侍郎想不想一手扳倒安国公,给自己的刑部添点威严?”
谢期南眸光晦涩,“不用给刑部,只用给侯爷添上就行。”
姜昀低头笑了,轻轻地抱了他一下,两人颈侧相交,滚烫的温度转瞬即逝,徒留谢期南一人眨了眨眼,盯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姜长信……”
姜昀的袍袖翻飞,在冬雪里渐行渐远。
谢期南搬了院子,加封少师的旨意第二日就下来了。
朝野哗然,却都从里面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各有各的心思,还算得上高兴的唯有祁相宜。
姜昀微微撩开一点帘子,偏头和谢期南说话,“他倒是开心,只怕这京中只他一人如此舒心了。”
谢期南支着下巴,“他自然是高兴的,因为嫂嫂还没有完全厌弃他,还拿他当家人,他犯了事,嫂嫂还会护着他,拿着自己的人情去护着他。”
“这点心思,说蠢也不蠢,还知道用旧日的情感,若是说聪明,那倒也没有。”姜昀一言难尽地放下帘子,在帘子落下到瞬间,她又迅速撩起来,猛然灌进来的风叫谢期南偏头咳嗽起来。
姜昀连头都没有回,只是从袖子里摸出帕子塞给他,“抱歉……”
谢期南拿着帕子捂住嘴,忍着嗓子上的痒意,压低嗓子问,“怎么了?”
“他回京了。”姜昀声音干涩。
谢期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青年打马过街,宽大的墨色狐裘里青衫衣角飞出来,长眉斜飞入鬓,玉冠挽了半头墨发,恣意潇洒的模样羡煞京中男儿。
那人也瞧见了姜昀的马车,竟然调转马头,直接过来了,这下谢期南看清楚了他的脸,与安国公有三分相似,但却多了三分风流,端的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是了。谢期南想,这就是安国公府的世子,房冠文。
京中有名的世家纨绔公子,本家和外祖家都是争权夺利的大族,偏偏他却是个酷爱游山玩水的公子哥,一年三百六十日,他两百日都不在京中,也不知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他竟然回来了。
“长信!咱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竟然来接我。”
还没有等姜昀两人想出个所以然,房冠文先行打马过来了,谢期南避之不及,与他正面撞上,被迫打了个招呼,“安世子。”
房冠文向来对姜昀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不甚在意,敷衍地颔首,翻身落下马,不见外地要爬上马车,姜昀一脚把人踹下去,“他身体不好,你满身风雪,到时候又给我把人弄病了。”
房冠文在马车辕边打了个滚,仍旧潇洒地靠着马身,“好好好,你下次早点说嘛。”
刚刚说完话,那马像是很不耐烦他,往旁边挪了挪脚,房冠文摔了个四脚朝天,路过的人都笑开了。
房冠文也不恼,爬起来朝四方拱手作揖,“见笑了见笑了。”
姜昀心情更加沉重,安家只有安国公有罪,国公夫人和两个孩子,都是干干净净的人物,这叫她布局时万般艰难啊。
“怎么突然回京了?”姜昀见他翻身上马了才发问。
房冠文捋了捋天青色的发带,“唉,我也不想回来,这不是听说侯爷你抓了淮阳王,立了大功吗,特地赶回来给你道喜的。”
谢期南看着姜昀的脸色,她面上还勉强维持得住笑,扯着面皮道,“没有什么好道喜的,不值得你回来这一趟。”
谢期南很想牵着她的手,给她一点暖意。
姜昀眼底都是苦涩,旧年至交归故土,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