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蓉家住五九新村西区,下楼就是公交站点,乘车穿过新村五站地到学校。霍凯家在南区,乘坐公交反而绕远,她步行十多分钟到霍凯家楼下。然后俩人汇合,走五号门步行上学,大约三十来分钟的路程。两个人结伴而行,这段时间像是被摊薄了,摊薄到有些话刚刚开头脚步就进校园了。
“你是电机厂家属吧?”霍凯找了个保险的话题打破沉默。
“对呀,你是汽轮机厂家属。”
“据我所知,咱班锅炉厂的学生多!”
“正常啊,都是万人大厂,咱班锅炉厂学生多了,别的班就少些呗。”
“嗯,也是!”
聊到这儿,话题进入死胡同。若对方是外人,俩人都会自豪地一路说下去:锅炉把水变成蒸汽,蒸汽推动汽轮机,汽轮机带动发电机,这就是火力发电的三大步骤。电站三大厂是五十年代苏联老大哥配套援建的,共同撑起了新中国火力发电制造业的半边天。
既然不是外人,那这共有的骄傲就是常识了,拿来说反而生分、絮烦了,所以霍凯还得另辟话题,可一时又找不到。
海蓉尝试着打破尴尬的一路无话,“你也是家里独生子女吧?”
“嗯,我爸我妈双职工,工作都特别忙,就只要我一个了。听说你也是。”
“可不么,咱俩家情况一样。可不一样的是,你是男孩儿,我是女的,再生一个压力更大呢!”
“嘿嘿,咱们的父母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计划生育了,只生一个好!”
霍凯想幽上一默的,可海蓉没乐,气氛不对,所以一个刚刚牵出的话头又给他成功聊死了。霍凯索性不绕了,直来直去——
“海蓉,你这么一绕路要耽误——半个多小时吧?每天一接一送就是一个多小时,现在课业这么紧我怎么好意思呢?”
“简单呐,东西还回去我就不用绕路啦。”海蓉停下脚步,郑重地问:“实话告诉我,那玩意儿是不是王卫东借你的!”
霍凯随了海蓉的脚步停下,听这一问垂了头又自顾自向前走。
海蓉追上霍凯,“这种时候把凶器递到你手上,他安的什么心!”
“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其实王卫东这人——挺仗义的!”
“你呀,非给义气害死不可!听我的,离王卫东远点儿,你俩不是一路人!”
霍凯何尝不知道呢,可总得等还了刀再说吧,但那家伙说不定哪天上学呀。
“他不上学刀就不还了,还不了就觉着欠他的,是不是?”霍凯刚想到,海蓉就问到了,表面上看她占据着优势,实则还真难说:因为她是俩人中更上心的那个。上心了就等于动情么?这又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刀是防范洋大个的!”霍凯重申拥刀的必要性,不知不觉进了海蓉的预设。
“我知道,可你觉得——他们还会来么?”这么问是有风险的,如果身边的傻小子听劝了,海蓉就没有借口一路同行了,可事情到这了就必须有这一问。
“千万不能被假象迷惑了!”霍凯站下,神情认真得吓人,“知道么,风暴前往往是最平静的!”
这傻小子把自己带入某部电影了,海蓉忍不住失笑,“你说得可真吓人!”
“教训惨痛啊,海蓉,我不能再掉以轻心啦!”
看着霍凯青肿未消的脸,海蓉心想:他入戏太深了,可我是不是他的“戏中人”呢。唉,也不要太急于求成,顺其自然吧。
“那好吧,咱俩就天天备战喽!”海蓉似乎是免为其难,同时又“说漏嘴”了。
她用了“咱俩”,我和她,少年的心中沸腾了,直直盯着海蓉的眼睛:“海蓉,我明白你的意思。”
海蓉躲避这炙热的视线,轻笑着:“你当然明白喽,这也是老师的意思呢!”
“别打岔,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霍凯紧咬住不放。
海蓉垂下头,垂了一会儿说:“快走吧,要迟到了。”
就这么水到渠成了,还是霍凯主动的。海蓉窃喜,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曲里拐弯的。
俩人都不说话了,默默地走着,校园就在眼前了,霍凯站下决心讨要个明确的态度。
海蓉也站下,她不再回避霍凯的眼睛,声音轻得像花坛里串红的摇曳,“高考倒计时了,你说呢?”
海蓉的话语如溪流潺潺,只是霍凯少年情热要的是汹涌澎湃!可是海蓉进校园了。
这一整天俩人之间感觉奇妙,彼此都关注着对方,但是又都回避对方的视线,就像火线和地线不能交接。俩人间的话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