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四年年初,煤炭价格双轨制方案公布,老宋盼星星盼月亮,直到七月份龙江这边的具体实施细则才落地。老宋从欢欣鼓舞直等到心力憔悴!
霍工提醒他,“老宋,买不到煤的日子难熬,可管制放开了你也未必日子好过!”
“这话怎么说?”
“你想啊,大家都买不到煤,就等于给你这种有门路有手段的人发放了垄断经营许可,现在垄断打破了,烧砖的门槛又不高,你就等着激烈竞争吧!”
霍工的话直白不客气,却也不算什么了,因为早有人以更加激烈的方式向老宋表达过。
那是两天前,瓦盆窑来站场拉煤,他们的村支书焦老六见老宋过来了,恶狠狠盯着,连礼貌性的寒暄都没有,直接开怼:“瞅啥瞅?就兴你姓宋的吃独食赚得沟满壕平,别人还不能分口汤啦!”
老宋也没回怼,只是正常的话赶话,“哟,老六,瓦盆窑也要烧砖啦?你们行么?这跟种地可是两码事,需要技术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整车整车的拉煤不怕赔喽!”
“宋瘸子你少跟我这念秧儿!啥技术呀,别跟我吹了!我们瓦盆窑滨江城初建的年头就烧缸烧盆了,那时你们三姓怕是还在开荒吧?你靠偷鸡摸狗搞到了煤,吃了三五年独食,往后没那便宜门啦!”
“焦老六你跟我叫号是不?告诉你,站场通省道这段路四五百米,过我们三姓的地,也是我们三姓修的!我们三姓不痛快了收你过路费,信不信?”
“收我过路费?借你俩胆!”煤装完了,焦老六抬腿进了大四轮的驾驶楼,他的裤子是进口化肥袋做的,腿一动就哗哗作响很有气势。
老宋现在提起前天的事气消了,却是忧心冲冲:“霍工,照你这么说,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家一窝蜂地开窑烧砖了?那我真的收过路费啦!我不能让他们白白抢我的饭碗!”
“你还觉得自己不够招人恨吗?你要买煤时候卡人家,人家也可以在别的地方找你麻烦,最后大家都不好过!其实用不着下三烂的手段一样稳赢他们!”
接下来十多个月,霍工隔三差五往南站跑,摸索着用煤灰和炉渣混合烧制出了空心砖,焦油提炼一番做出了防寒隔潮的油毡纸……这些建材原本就有,可对刚起步的乡镇企业绝对是“高科技”。
过了年进入三月份,天寒地冻小半年的滨江建材市场又复苏了,老宋愈加忙得翻蹄亮掌。一场突兀而至的春雪,让出入站场拉煤的车辆龟速爬行,人人都火顶脑门子,一言不和就别车甚至动手。老宋谨记霍工说的,做买卖就是拼人缘拼口碑,领着窑工和村民来清雪了。
瓦盆窑烧砖小半年,挣到了先换了辆二手的破旧大解放,四轮子拉货实在急死人。瓦盆窑跟三姓村抢生意,焦六子一直担心宋瘸子在进站场运煤的路上卡自己脖子,谁料他只是威胁了一句,这大半年来没有卡任何人的大脖子。
老宋棉袄敞着怀,脑袋热腾腾冒着油汗到跟前了,用板锹把稀泥一样半化的残雪推到路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黑泥一样的残雪溅到焦老六的“尿素”料的裤子上,老六稀里哗啦地甩净了,瞪起眼睛刚要发火,宋瘸子先开口了,
“你瞅啥!”
“瞅你咋地?”
“你说咋地?叫你的人快下车清雪,大眼瞪小眼干看着煤会自己到你窑上?”
焦六子张张嘴,想说:你还指挥上我啦!最终还是撸下狗皮帽子,转身冲车上一挥吼道:“娘了个腿的,下车,清雪!”
大解放后车厢上跳下七八个力工,抡起撮煤用的大板锹加入清雪。老宋腿脚不好,只能推雪到路边,焦六撮了这雪甩到耕地里去,俩人合作得挺默契。
“老宋,现在好多地方都设卡收过路费了,你们三姓守着站场这好地方咋不躺着挣钱呢?”
“挣那俩钱我的得罪多少人?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多出几窑砖呢!”
“砖——没有油毡纸利大吧?你的轻体空心砖更是快货!”
“不是,我说小六子,是不是我干点啥,你小子都要惦记着呢?!”
“我惦记你是明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老宋停下了铲雪,双手拄着铁锹眯细了眼睛,“小六子,别整着半截话,你说全喽!”
焦老六嘿嘿一笑专心铲雪啦。
老宋也意味深长地笑了,抬手看了看表,“哎呀,四点多了,小六子南站新开了一家杀猪菜,贼火!咱俩整两口去?”
焦老六马上直起身停下锹,“那什么,老宋,我没那意思!真没那意思!”
老宋拉焦老六,“知道你没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