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真姬”皱起了眉头,半天没有说话。姜扬在高长卿清醒的时候绝不敢如此放肆,只是近几个月来颇受打击,忍不住想还口,不知不觉便把话说重了。其实有时候,他甚至怀疑高长卿是在借那些面具数落他的无能。不过以高长卿的性格,若是想羞辱他,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姜扬从来不刻意隐藏自己不是做国君那块料的事实,只是有时候,有时候……当听到这许许多多人、许许多多张嘴告诉他,他拖累了高长卿,他都会难以忍受。他已经努力给他最好的,也已经努力让他不去伤害其他人,但是互相伤害却偏偏就是朝堂的根本。他无法接受,他顺势把权位让给他人,带着高长卿离开,怕高长卿如此尖锐如此愤懑如此郁卒会可惜了一生,而姜扬来这世上,只是想让高长卿不可惜。
说他霸道也好,说他胆怯也罢,他只是想在每个落雪的年月,抱着高长卿坐在廊前,听雪纷纷落在地上。
其他的人与事,全然不想管。
“那你想过没有,其实他不想让你管呢……”“真姬”妖娆地抚上他的脸颊。
“这个,即使的确是长卿所想,也不管呢。”姜扬低头说,“长卿在我身边,这是我的底线,会为了情爱伤及性命的,可不止是道听途说。”
“真姬”突然拔出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你们的情爱,我可管不着,我见得够多了,没空管你们的家事。乘我弟弟还没有回来,我先帮君侯做掉你。”
锋利的刀刃陷入皮肤,瞬刹见血。
姜扬知道高长卿不爱习武,全因习剑是家规,也能防身,勉强为之。高真却不一样,高真是一个刺客,他见过高真拔刀。现在高长卿拔刀的姿势是属于高真的,干脆利落,但是他竟然因为这一点而感到雀跃。
“这个人不是长卿。”他想。他最难以容忍的莫过于高长卿要来杀他,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以至于对眼前的危险反而无所顾忌。
他凌乱退后,“真姬”欺上,一刀横挥向他的喉间。眼看刀锋滚过,高长卿却突然周身一软,软绵绵地躺倒在地。
“你还真没用呢。”
姜扬看到高长卿背后,术客喝高了的脸。
术客和姜扬坐在廊下。
“所以以先生所见,我的朋友是中了什么邪毒之术么?可有解法?”
术客笑,“是癔症,非毒非术,而是一种病。”
姜扬面露惊讶,“我从未听说过这种病。”
“有些怨念深重的鬼魂,死后会徘徊在人间不入轮回,这事你可晓得?”
“晓得。”
“那如果是怨念深重的人呢?”
姜扬默然。
“你的那位朋友,心里一定有很深重的执念。”
“他的确有……”姜扬吞吞吐吐,“他觉得男儿在世,就必定要去干一番大事业,但我却不让他去。我怕他飞得越高跌得越重,也怕他劳碌半世一切成空……我更怕他见得世面越多,我在他眼里就越轻越小,直到最后什么都不是。所以我就把他拦在身边了。是我自私。”
“执念倒也并非什么恶事。人生在世,若连个执念也没有,那就未免太糟糕了。公子对这位朋友,就可算是执念了,公子得逞,十分心喜。可若公子不得逞呢?”
“那……大概会死吧。”
“得之则幸,不得则死。先生的朋友也是如先生一般刚硬的性格,所以若只是单单执念一个不得志,断没有这么纠结的。”
术客看着安静地枕在姜扬腿上沉睡的高长卿,惋惜地摇了摇头,“但是如果要在执念与执念之间相互权衡,那就足以令人发狂了。好比你爱上两个绝美的女子,却只能与一人在一起,那未,与哪个在一起,都无法真正甘心,但是要离开任何一个,却又放不下。大抵如此。”
姜扬出神地摸了摸高长卿的长发。“所以我也是他的执念么……”
术客笑起来。“他有许多怨恨,却无法怪罪于你;他想从头再来,却又对你多加愧疚。所以他只好变成其他人,来逃离他自己。他看起来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呢,他还没有准备好和你一起静静地走过百年。”
“我还是让他为难了。不过知道是这样,心里却很高兴。先生可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不那么痛苦么?”
术客从他的酒葫芦里倒出潺潺的美酒。
“山人自有妙计。”
高长卿这一天醒来,与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早晨用功读课,等太阳升起之后,在后院学习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