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牛是冀州中山郡人,他家几代都是佃户出身。
熹平六年七月,朝廷下令征伐鲜卑的诏书到达了郡里,中山郡作为边地后方重镇,理所当然地被要求抽调三千民夫,随军押运粮草。
这种活计在乡间黔首看来简直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在郡吏的逼迫下,各乡各亭又不得不按照征派数额摊派下去。
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自然能够通过塞钱避过这次徭役,但是严牛家却是穷的叮当响,没办法,严牛只能在几个同样贫苦的乡人陪同下,踏上了随军的路途。
严牛被分派到了使匈奴中郎将臧旻麾下民夫营里。
八月之前倒还好,臧将军麾下大军一直在雁门整备,严牛他们这群民夫虽然也要搬运粮米,但是也算是过了几天的平安日子。
但是在大军开拔之后,严牛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乡人都对这次徭役畏之如虎了。
虽然民夫大营前后左右都有大军的保护,但是走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还是让这一万多民夫每天都处在心惊胆战之下。
汉军对待民夫的态度更是严牛等人心中发凉,即便是守着粮食,民夫们依旧吃不饱肚子。
日常供给的食物通常都是掺和了大量麸子的陈旧粟米,就连这个也不能保证分量,民夫们通常是在劳累了一天之后,还要如同抢食一般去哄抢这些饭食。
至于没有抢到的,那自然就只有饿着了。
虽然才短短的几天路程,严牛已经看到有许多年纪比较大的民夫快要扛不住了。
这几天里也不是没有民夫想闹一闹的,但是严牛亲眼看到那个涿郡来的青壮汉子,就因为想要鼓动其他民夫找司马长史讨要个说法,竟然直接被看管粮草的军需官鞭打致死。
一万五千余民夫就躲在营地的各个角落里,看着那汉子和他的几个伴当在彻夜哀嚎中死去。
“一群贱人,这营里的粮草都是给北伐的将士们吃的, 你们这群贱种,躲在后面享清福,却想要从将士们的嘴里夺食,你们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这白花花的米饭是你们配吃的吗?”
严牛脑海中一直记得那军侯四下扫视营地时发出的怒吼,汉军手里的长刀为他这番话做了背书。
经过这件事情,严牛心中本来升起的一点小心思很快就被他自己扑灭了。
这一路上下来,他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向社神祈祷,祈祷神明庇佑,祈祷明天能够抢到更多的饭食,祈祷能够让自己安然回到家乡。
当然,现在严牛的祈祷清单里又多了一件事,祈祷社神庇佑,让自己能在鲜卑人的袭击中活下来。
在喊杀声响起的那一刻,整个民夫营就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一万多汉子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一样,在营地中听着四处响起的喊杀声瑟瑟发抖。
那负责后勤粮草的军需官也算尽职,他努力拉出了一支数千壮汉组成的队伍,发给他们木棍、木板等物,寄希望于将民夫组建成一支能够结阵对抗的部队。
在鲜卑人没有冲破大营之前,同样混迹在这支队伍中的严牛还侥幸地认为自己等人这般的队伍,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别想冲进来。
那毕竟是几千个身强体壮的年轻汉子,我们有这么多人,就算是一人给鲜卑人一棍子,想必他们都受不了吧。
然而真等见到了鲜卑骑兵,看到他们在火光照耀下如同浴血恶鬼一般的姿态,严牛心中的防线瞬间就崩溃了。
这不是人,是厉鬼,这绝不是我们可以抗衡的。
严牛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跑,跑的越远越好。
那几千人的民夫队伍中,几乎人人都和他抱着同样的想法。
因此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整个民夫大营唯一拥有的一点点抵抗力量瞬间崩溃。
四处哄抢逃生出路的民夫,甚至将整个大营进一步搅乱。
只留下那个管理军需的军侯在那里歇斯底里地大喊,很快,他的样子就引起了鲜卑人的注意。
一个满脸伤疤的鲜卑人呼啸着从他身侧奔驰而过,身后飞起了那名军侯的人头。
严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紧跟着人群四下奔逃,但是似乎整个大营里四处都是鲜卑人,不管他们逃到哪里,总会有几把弯刀砍在人群中。
伴随着满营的尸体,一股股熊熊大火紧跟着燃了起来。
严牛心中一片冰凉,鲜卑人放火烧了粮草,那自己等人就算逃出去又有什么用。
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