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零零伍年柒月拾叁日的夜晚,夜色渐浓。
十四岁的少年在滴答的雨水声中安详地睡着了。少年熟睡着,安静地躺在床上,像是玩具一样可以随意被人摆动。
无尽的黯包裹着少年,使少年如同深深陷入了泥潭之中,无可挽回。可少年自己却浑然不知,在窗外雨滴所演奏的安魂曲下进入了梦乡。
可那些黯仍不愿放过少年,哪怕少年逃到无比清晰无比真实的梦境中四周仍是一片恶心的、沼泽似的黏稠黑色吞噬着他,狭窄逼仄的空间令少年感到一些压抑与窒息,令人心生绝望。
没有人会选择束手待毙,无论是谁都会向往光亮,少年也不例外——至少要逃离这里。
少年睁大了眼睛,用着有限的视力努力地看清周围的环境——似乎是在一片黑暗的树林之中。穿过融化在黑夜中的树林,拨开黑漆漆的灌木。一条幽静小路像蛇一样在少年的脚底下朝着远方弯弯曲曲地爬行。少年没有犹豫,眼前只有一条路可走,他别无选择,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少年走了许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却了时间——事实上在这片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也很难有时间观念。
黑森森的树木有序地错落在四周,仿佛一群穿着黑西服参加葬礼前来吊唁的人。漫无边际的黑夜中只有一个人的喘息声在急促地响着,让人莫名联想到一个淹没在浩瀚无垠的汪洋中孤零零的人。
喘息声不知响了几万次,就像溺水之人的呼救声响了几万次。少年累了,渐渐止住了脚步,就像溺水的人呼喊了许久却不见希望,于是放弃了挣扎。
少年真的太累了,身上的一层汗珠如银膜似的裹在他的身上,双脚像是踩了烧红着的煤炭,膝盖之中仿佛生出了一颗大火球,全身如被火烧一般痛。
浓如一片墨色海洋的夜争相涌入他的双眼之中,少年只能看到路的远方淹没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少年回过头,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明明在这路上奔跑过,路上却不曾留下他的半点痕迹。
一点微弱的光亮在无垠的黑色幕布中扎了一个窟窿出来,何等耀眼!
粗糙如树皮般苍老而又干瘦的手掌提着透明的玻璃瓶,徐徐走近。
几只萤火虫在玻璃瓶中散发着暖人的光亮,它们翩翩起舞。
萤火虫的光亮和黑夜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恰恰是这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才让这点忽明忽暗的微弱光亮显得弥足珍贵。
微弱的萤火映照出一张慈祥的老脸。老人的身形瘦小,身材佝偻,可他的到来却让周围氤氲着一股暖意。少年默默地站在老人身旁,感受着身体被无形的温暖所包裹。
少年痴痴地望着萤火虫,既向往着光亮,又感谢着老人。总会有人在你最无助的时候为你提一盏灯。
地面颤抖了几下。身材高大、浑身肌肉的中年男人浮现在了老人与少年的眼帘之中——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刀,说不清是干什么用的。
中年男人的手中也提着一罐萤火虫——只不过里面的萤火虫正相继死去,男人的身影也渐渐隐于黑暗之中。老人笑着朝男人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与自己一同分享光亮。
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两百多斤的体重踩得地面咚咚作响,如同胸腔中急促跳动着的心脏。
少年与中年男人一同站在老人的身旁,贪婪地享受着老人所带来的温暖和光亮。
中年男人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复杂,好像在犹豫,又似乎在下定决心。他看向老人,可老人却对他点了点头。
腰间的长刀被骤然抽出,稳准狠的一刀!一刀刺中老人的心窝!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令少年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
中年男人劈手夺过老人手中的那罐萤火虫,仓皇逃离。徒留少年错愕在原地。
中年男人的身形很快隐没于山林之中。可很快,还未回过神的少年听到一阵野兽穷途末路般的咆哮声。一声清脆,几点萤火飞向高空,消逝在了夜幕之中。
少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躺在血泊中的老人,那本该温暖的身体却在此刻变得冰凉无比。少年加紧了步伐,脚步越来越快,他突然想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会不会好过……
路上得到而又失去的一切。
一只萤火虫忽然钻出树林,一路陪伴在少年的身旁,犹如一盏灯——照亮少年的灯。
幽绿色的眼睛密密麻麻地浮现在了道路的两侧,无数的野兽正在觊觎着这个奔跑着的少年!
少年加紧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