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幽暗破败的屋子里时时传来女人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拉扯风箱似的粗重呼吸。
颜家二姑娘颜珠儿正手持着破蒲扇,蹲在小院中的火炉旁熬药。一张过分俏丽的脸庞有些苍白,额头上缠着纱布,神色迷惘怅然。
院子有些年头了,堂屋的几根柱脚已烂,用几块石头垫着,勉强支撑。东西厢房的窗子皆破烂不堪,寒风直往屋里灌。伴随着一阵阵凉意,西屋里的咳嗽声不断。
院墙的东侧开一道小门,小门边搭一凉棚,棚下砌一土灶,今夏某天下了场冰雹,棚顶被砸得千疮百孔,一到雨天,外头下大雨,棚底下小雨。
西边院墙塌了一角,外头刚好是条小道,过往的邻居只要一探头就能看清院里的光景。
有时好心的妇人经过会提醒一句,“珠儿,你们家这院墙该修修了,否则容易遭贼。”。
也有泼皮无赖经过,他们总是笑嘻嘻地朝院子里的颜珠儿吹口哨,嬉皮笑脸地调戏,“颜家妹妹,你家这院墙迟迟不修,是不是等着哥哥晚上去找你啊。”
每当这个时候,颜珠儿都闷不吭声地回屋,在里头锁上房门。她的如此回应时常换来的是那些泼皮无赖哈哈大笑。
颜珠儿在安家营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换而言之就是软弱。好在大部分的街坊邻居都还算好人,而那些泼皮无赖也只是占点儿口头上的便宜,并不动真格。
“老娼妇生小娼妇,专门勾引男人,一天到晚没了男人就活不成了,不如死了清净……”
突兀的谩骂声从院外传来。
颜珠儿秀气的眉头一皱。
又来了,头上的伤口跟着疼了起来。
外头的妇人越骂越起劲,屋里的人咳得越凶,仿佛要将肺咳出。
“小贱人”、“小娼妇”、“淫妇”……不堪入耳的字眼通通从外头妇人口中骂出,嗓门之大,响彻小巷,周遭邻里无不探头来看。
颜珠儿只觉太阳穴突突地疼起来。
外头的妇人夫家姓张,也住在安家营,同颜家院子隔了两条街。
三天前,就是这位张家妇人一块板砖砸进颜家院子,恰好砸在颜珠儿的额头上,真正的颜珠儿就此香消玉殒,而现在的颜珠儿明面上看没什么变化,其实内里装的是一缕来自异世的游魂。
颜珠儿并不记得自己曾得罪过张家妇,可那妇人就像附骨之蛆,阴魂不散,日日到颜家门前谩骂。
外头谩骂声不止,一声声老娼妇、小荡妇骂不停,西屋内的咳嗽声愈发剧烈。
颜珠儿感觉一股火气自心头蹿起。
没错,西屋里的那位的确是个娼妇,正是原身的母亲颜如玉,而所谓的小荡妇骂的便是原身的姐姐颜珍儿。
人如其名,二十年前的颜如玉是京城红极一时的名妓,在安家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原身姐姐颜珍儿则女承母业,眼下就在城里有名的勾栏里卖笑。
可这与外头的张家妇人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半毛钱关系,反倒是张家的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勾引颜家的女人,一开始是想勾引颜如玉,后来是颜珍儿,再就是颜珠儿。
可惜了,颜家的女人没一个看得上那个燎了毛似的污糟猫。
一心想要偷腥的猫儿总会找到机会的,张家的男人最后还是跟一个暗窑子的女人好上了。
张家妇人去闹过几回,不仅没能挽回丈夫的心,反而被打得鼻青脸肿,往后再不敢去那里,而是跑到颜家小院外撒泼。原因无他,只因嫉妒。
颜家的女人的的确确有让绝大多数女人嫉妒的资本。
纵然出身在这破烂臭的烂泥潭,颜家的女人依旧长成了出水芙蓉,肤如雪,腰似柳。那些个定力不足的男人只要看一眼,便会失魂,张家男人便是其中的典型。
颜珠儿与姐姐颜珍儿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没人知道她们的父亲是谁,但她们都姓颜,都有着如花般的容颜,只是姐姐更像母亲,而妹妹则不那么像,或许更像生父一些吧。
张家妇还在骂,越骂越凶狠,越骂越难听,最后发了疯似地捶打了颜家的院门,叫骂着,“今日,老娘非将你们这一窝的荡妇通通剥皮抽筋……”
“咳咳咳……珠儿……咳咳咳咳咳……”
颜母一连串的咳嗽声传来,夹杂着无力的呼唤。
颜珠儿的太阳穴鼓胀得几乎要炸裂,额头的伤口疼得厉害,耳中嗡嗡,神情恍惚,并不曾听到母亲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