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只能中午吃”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在这个人均八百个心眼子的寿宴上，就如同一道惊雷，让所有人连句话都不敢说了。

豪门最看重的是什么？

不就是脸面？

周围这么多宾客，又是在老爷子的寿宴上。

江棠这番话，分明就是把裴家的脸往地上丢。

周遭的宾客一个个目光游移，壮着胆子敢去看裴老爷子的脸色，刚一伸头就瞧见裴老爷子脸色铁青，阴沉地瞪着江棠，将手里的酒杯一摔：

“你好大的胆子！”

这些年他养尊处优惯了，来往的年轻人各个都懂得看人脸色。

哪有江棠这样，胆敢把这种话讲到他眼前的？

江棠气定神闲，甚至还带着点笑：

“我不光胆子大，嘴还让人害怕，心里的笋一锅都炖不下。”

可把她牛逼坏了。

裴老爷子指着她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很显然是被她气得不轻。

“哪有这么和老人说话的？”

裴谨言也同样脸色冷凝，将手里的筷子一摔，看着的却不是江棠，而是那边面带微笑，仿佛看了什么乐子似的裴绍川。

“这就是你的教养？”

“爸，你别生气，这么多人呢。哥哥在外面那么大的生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裴观澜慌忙上前劝说，只是他这个劝架跟火上浇油一样，更是引得裴谨言大怒。

“反了他了，他是我儿子，我是他老子，我有什么说不得的？”

裴绍川微微一笑，只是慢吞吞地将手里这杯酒饮尽：

“原来让刚进家门屁股都没坐热的客人，去厨房给做菜来尽孝的事儿，是咱们家的新规矩啊。这么多客人呢，一桌上一道，都来让人给尽尽孝心。”

“这多孝顺啊。”

“……”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是格外冷冽，倒是让周遭的那几桌听了个明白，神情都有些微妙了。

这裴家别院有的是厨子，办个寿宴，自家人亲手做寿面是心意，但是让客人下厨……这未免有些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都说老寿星脸面大，那也是在自家人面前，无亲无故头一次上门的客人，真要这么对待，反而让人怀疑，这裴家是不是在给人下马威。

这几日有关裴家和裴绍川的种种说法甚嚣尘上，江棠又是和裴绍川一并来的，这如何不能让人多想？

裴谨言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抬着手想要拍桌，但又仿佛无从拍起，只能瞧着裴绍川给江棠拉开椅子，施施然地坐了下来。

江棠遗憾地叹了口气。

她这个小暴脾气，生平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自以为是的人上课，给好面子的人添堵。

但凡不撞到她跟前，她还是可以假装一下自己是个有素质有道德又长了嘴的好青年。

至于现在嘛。

江棠微微一笑。

她现在只剩下嘴了。

众所周知，嘴不光用来说话，还可以用来吃饭。

刚开席的时候就闹了一出，这一桌上的人彼此眉眼官司乱飞，哪有什么吃饭的念头？

周遭的几桌坐着的都是熟人，最近的那桌，冷家人赫然再受邀范围内。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排的座次，把他们和江家人拼了一桌。

冷家人本来就心里存着事儿，想要个说法，这时候还偏偏挨着闹了一场的江家，更是食不下咽。

周围这几桌，硬是没什么人动这个筷子。

也只有——

“尝尝这个，花雕醉蟹，好吃。”

“这个蟹粉丸子，好吃。”

“大黄鱼，挺新鲜的，也好吃。”

裴绍川熟悉裴家的厨子，先把几个好吃的拿手菜点给了江棠。

裴老爷子正生着闷气，等着儿孙来哄，所以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往裴绍川那边瞧，还不忘轻咳出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感。

可他这个眼色使得都快抽筋了，裴绍川跟江棠这两人不为所动，把桌上的饭都快吃完了。

他总算耐不住，清了清嗓子。

“现在的年轻人啊，总是顾着自己，一点儿也不顾及长辈。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这一番意有所指的话一出，周围人又把目光悄悄往裴绍川身上挪。

裴老爷子这话，表面上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