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师......”,边随安呆呆坐着,“送我回去?”
“送你回去,”谭清明道,“出来好几天了,福利院要报警了。”
边随安不知该气还是该乐,“报什么警呀谭老师,现在还在放假呢。”
“那也该回去了,”谭清明道,“在我那里不方便。”
“唔,有什么不方便的,”边随安不知自己的火气从哪里来的,他站起身来,昂着脑袋,“谭老师有女朋友要来吗?”
谭清明不说话。
边随安有点挑衅:“或者是男朋友要来?”
他压根没期待谭清明回答,谁知谭清明点了点头:“是的。”
边随安怔住了。
他眨眨眼睛,动动嘴唇,牙齿磕碰两下,舌头像是被冻住了:“男、男朋友、要来?”
“是的。”
“可是你明明说过......”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啊,”边随安气笑了,“我问之前没有,问之后就有了?”
“和你没有关系,”谭清明弯下腰来,靠近边随安,“边随安同学,请不要问这么私人的问题,你只是在我那里借宿,并不是我的家庭成员。”
这话说的实在庄严肃穆,像是晚八点的新闻播报员,义正词严抬出讣告。
这些话由远而近,像是庄严的钵音,一圈一圈扩散,淋漓灌入耳蜗。
边随安想捂住耳朵,可是那些话却像雕刻出来的咒印,狠狠扎入身体。
“我......”
他一时说不出话,好半天才组织语言:“我,我不是......”
“是的,你不是,”谭清明道,“请摆正你的位置,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
“啊,啊,不要造成困扰,原来我是个麻烦,”边随安嘴唇轻颤,手脚不知该往哪摆,尴尬地举起来挠动头皮,“啊,啊,好的,我,那我不打扰你了,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抱歉,我脑子有点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没事,回去好好冷静冷静,”谭清明从他身边离开,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走吧,别想太多,正常生活,等你慢慢长大,总会有自己的生活。”
边随安没有动作。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深吸口气,缓缓叹道:“谭老师,我也想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好好生活。你能告诉我吗?”
谭清明站在门边,摇了摇头。
“我很想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活着只是活着,一日三餐,醒来睡下,”谭清明道,“没必要非去寻找什么意义,既然还活着,还能呼吸,还能行走,就是很幸福的。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连最基本的行走和坐下,都很艰难吗?”
不知为什么,边随安的腹部拧缩起来。
那团器官似乎不止消化食物,还要承担消化情绪的职责。
而这情绪来的太猛太热,像一团挟裹着火焰的冰块,落进炽烈的岩浆里,绽出冰凌碎屑。
他深深呼吸几口,感受到那器官拧紧之后的压力,它太过灵敏,比他强撑起来的外表脆弱许多。
边随安探出手掌,狠狠搓了搓脸,他不想表现的太过软糯,像棉花或者烂泥,在墙角里不断塌缩。
他站起身来,走到谭清明身边:“好的谭老师,那我们走吧,辛苦你......送我回去。”
哼,这哪是什么外冷内热,分明是铁石心肠嘛。
两人同坐在出租车上,边随安半条胳膊搭在车窗外,簌簌凉风涌来,将他浑噩滞胀的脑袋吹清醒了。
谭清明在车上放歌,好像是一首轻盈的圆舞曲,曲调悠扬旋律轻柔,挟着清风与温阳,一波波卷入车窗。
两人一人坐在一边,搭着窗看向外面,到了晚间汽车鸣笛不断,一声接着一声,震得人耳朵生疼。
如果是在刚认识的时候,谭清明这一番话,会让边随安辗转反侧,连续几天都无法入眠。
可现在的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非但没有陷入抑郁,反而随着歌声哼起了小曲。
他只觉得......一直沉湎于惯常的思绪,令他感到厌倦。
因为痛苦觉得忧伤,因为忧伤而觉得没有意义,觉得没有意义而更忧伤......活脱脱的恶性循环。
这种循环会将他不断的拖拽下去,直到沉到深渊之底。
现在的谭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