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虚无缥缈的灰雾在蒸腾。
万物寂寥,是灰白的茫芒朦朦一片。像被人涂抹了一层无望的灰白颜料,又比风轻,比云淡。
日夜轮转,晨起朝落。
这里的底色未曾因时间动摇过。
脚下是一片废土,稀碎的沙砾碎石,崩坏的泥缝土块。
她只能依凭着脚底和之前不一样的触感,来猜自己是不是换了个地方。
抬眼望去。
无望的灰白纱布笼罩四野,也遮挡了视线。
低头看去。
白中泛着青紫、没什么光泽的手掌散着四溢的灰白雾气微微抬起。无论如何专注也看不见,那细腻的肌理纹路。
该死的!
因为找不到明确的咒骂对象。
她平等博爱地把祝福送给了皇天后土芸芸众生。
这样灰白无望的夜里,这样寂寥无人的沉默,这样足以冻伤她血肉与骨的雾旋与寂静。
任何丁点异响都能带来一分一秒的惊心动魄。
“谁!”
言瑧往身后看去,灰白的底色模糊了视线。
她不敢多呆,往前面小跑着,又怕忽然粗重的喘气声吸引不知名的存在,紧紧捂着嘴和眼底沁出的泪。
第八次了!
说不定是幻觉。
她这样骗自己。
也可能在做梦。
为什么醒不来……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直在跑,在逃亡,超负荷的运动量,连带着脏器都似乎挤出来一样痛苦。
少女停下脚步,眼前是一条曲直的暗河,她静静注视着虚幻的苍白雾气从底部翻涌而来,形成没有实体的浪潮。
模糊的面孔和破碎的人影们在黑色的河里,随着涌起的波和蒸腾的雾起起伏伏。
明明是怪诞,诡谲的一幕。
看着看着,少女冷嘲一笑。
又一次了。
她又一次被“赶回”了这里。
在这场你追我赶猫抓老鼠的戏码里。猫并不满足口腹之欲,似乎怀抱有更大的恶意和目的。
看不清的面孔,有的是空洞的黑漆漆的眼眶,有的是水墨抹过的黑白两分脸,一分清楚地有,一分明明地无。
更多的,是连五官都不存在的虚无缥缈人影,好像并不存在,可在感知里又分明存在。便连孱弱的剪影也被蒸腾的雾和起伏的浪吹的稀碎。也撞的破败。
毫无疑问的苦痛的,但又沉默,又寂静。好像无意识的,随着河消亡,就像历史埋葬掉的英雄泪,不可言说。
她想,随便吧。
反正也出不去。
无所谓了。
想罢,她便也无所谓地一跳,进了这永暗的、沉默的河里。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她也会成为“它们”的一员。
甚至不用很久,她已经感觉到了。痛与泪交伴,无力与麻木生。
明明是向上蒸腾的雾气,自有一股向下的沉涽而重的压力施为,压得她意志靡靡沉沉浑浑,蚀骨剥肉而褪皮,双目发黑而五脏俱痛。
或许那个家伙的目的就是这个。
昏昏沉沉里,她这样想到。
也是昏昏沉沉里,她看到一颗闪烁着微光的星子从河的源头的方向来,划开灰白的幕布,往流的尽头坠落。
是灰白布景、等死同舟里分明唯一跃动的鲜活。
也让她寂静了许久的心府为之一颤。虽然只有一瞬……
噗的一声,不远处激腾起的雾,被冲刷的更加支离破碎的肢体和脏腑一样的东西,又被不停的河流覆盖淹没,声息间连存在也被抹去。
不远啊……
她感叹和这星子的缘分,知道这可能是她岁月里看到的最后鲜活的乐事,也是鲜活的物事。
也感叹同舟等死的不知名友人,到底消亡得过于轻易,无声无息。
不久的将来,我也会这样。
抱着这样的念头,忽然觉得疯一下也不错。
她要抓住它。
不为什么。
她只是想抓住它。
人生多苦,该疯就疯。
好像又有了挣扎的动力,顺着上溢而更沉的雾,顺着奔涌而更重的浪,顺着支离破碎的肢体,或者沉默而无声等死的同舟友人,挣扎地往那个方向游动。
友人们很想和她共济。
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