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叔将车开的又慢又稳，剩下的路程，穆承淮似乎真的睡着了。

纵使睡着，他呼吸的气息也十分浊重，胸腔剧烈起伏着，唇色惨败，泛着一直没退的绀色。

顾长颐偏头，放轻动作，抽出他扯着自己的衣袖。

穆承淮眼睑动了动，不自觉蹙起了眉。

顾长颐握住他冰冷的掌心，垂着眼，轻轻捋着他修长的手指，一根又一根，目光定在指尖的绀色上，久久不动。

“他喝过酒？”

顾长颐压低声音，问后座的小医生。

小医生乖顺的点头，圆圆的娃娃脸带着犹豫：“临走前，盛老师特意嘱咐过，不允穆总碰酒，但是……我们拦不住。”

顾长颐转头，瞥了一眼方才打开过的那个盒子，心头了然。

定远是罗熠晨的老家，这个人想用最快的速度拿到什么，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毕竟，他一向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谢谢你。”

顾长颐笑起来，温婉柔和，语气诚恳。

看的小医生红了脸颊。

好像这位传说中清冷无俦的影后……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嘛！

就算是私底下，她笑的次数不多，但笑起来还是非常有亲和力，没什么架子，只是性格使然，不太热络。

还没到家，穆承淮就疼醒了，后背攀上冷汗，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

胃里翻搅的厉害，好像有利刃在内，又好像揣着一块巨石，他痛的冷汗涔涔，睁眼就看到小姑娘在把玩他的手指。

“快到了。”

小姑娘好像知道他的心思一样，转头看了看外面，又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吁了口气：“好在没有发烧。”

穆承淮皱眉，胃痛到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半躺的姿势又让他头晕目眩，不由得哑着喉咙道：“帮我……调一下座椅。”

他想坐起来。

掌心压在胃上，传来融暖的温度，男人垂眼望着暖宝宝上张牙舞爪的可达鸭，忍不住弯了弯唇。

“阿颐，”他很少对顾长颐要求什么，稍微坐直了些，他犹豫了一下，主动晃了晃顾长颐衣袖，“我想吃你做的蛋羹。”

顾长颐扭头，先去问后面的小医生：“他可以吃吗？”

“可以的。”

小医生点点头。

得到准许，顾长颐才应下来，“好，你回房间休息，我去给你做。”

车子停下来。

这段时间，顾长颐一直都住在家里，没有外居，毕竟穆承淮在定远，她再生气，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要我帮忙吗？”

两世为人，顾长颐很少照顾穆承淮的起居，但这一回，她提前下了车，站在穆承淮那一边，含笑俯身，挑眉问道。

明炀在一旁展开轮椅，闻言也忍不住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看自家先生的脸色。

先生……一向不喜欢顾小姐把他当做残疾人看的。

所以对于先生身体上的不便，也一向不要顾小姐插手。

这些……顾小姐平素都是明白的，可今天是怎么——

穆承淮定定望着顾长颐雀跃的模样，又看了一眼明炀换的高背轮椅，漆黑的眸子略动了动，弯出一抹浅笑。

“嗯。”

顾长颐顿时笑起来。

她不太会照顾人，但自小陪在穆承淮身边，也多多少少见过身边人怎么照看他，明炀将他抱下来的时候，顾长颐上前，非常自然的护住他晃来晃去的小腿，在他坐入轮椅之后，蹲下来替他将双腿摆放整齐。

因为多年的不良于行，男人小腿很细，没有一点肌肉，脚背也高高崩起，若不是定制皮鞋和裤脚的勉强遮掩，恐怕早已经露出狼狈之态。

顾长颐小心的护着他脚踝，将他双脚摆放平整，还轻轻戳了戳他鼓起的脚背，犹豫了一下，仰头看上去，“肿了。”

男人轻笑一声，“没关系，都习惯了。”

他感受着小腿到脚踝上柔软的触碰，其实心里头是有些紧张的。

目光也一直不离顾长颐。

喜欢是喜欢，陪伴是陪伴，习惯是习惯，但……反感是本能。

这么多年，连穆承淮自己都没有办法同这样一副躯壳和解，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意愿去要求其他人接受。

但除此之外，他同样很难想象在小姑娘眼里看到惶恐或者退缩的情绪，这比他每次面对身体的不方便之处更难让他接受。

好在顾长颐一直表现的非常平静，站起来就去推他的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