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进门后许久,仍是默然。昨夜晚间满心转着的那些话,于嘴边兜兜转转,却始终未能出口。
深秋清晨凉冷的寂静中,宋烟烟余光见萧京墨凤眸睁启,却是满布血丝。
急急低头,逼迫自己将视线凝注于案前地面,宋烟烟低声道:“世子福安,清早求见是为……”
“为何不接玉令?”萧京墨哑然之声,打断了宋烟烟话语。
宋烟烟一时语塞,鼻头微酸,稍偏了头未有应声。
“过来。”萧京墨沉哑道。
宋烟烟步下未有所动,只一会子,又听得萧京墨之言:“如今诸事皆顺了你意,这般姿态又是何故?!”
宋烟烟望着地面的视线,一瞬又被泪雾朦去,她用力眨着眼,望心头与双眼同得清明。
原来,他竟觉,仅听怡翠一言就将她许给周辙,便是顺了她意?
晨风自房门涌入,宋烟烟不自觉轻颤了下,只她此时再难分清,究竟是身子冷些,还是心头更冷些。
下一瞬,萧京墨大掌紧握了她臂,将她拽至桌案旁。
手中又被塞入那枚玉令,宋烟烟不知何来的勇气与力气,突地挣了起来。
玉令被甩脱于地,裂为数片,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究竟要如何?”萧京墨血红的凤眸灼然瞪视于她,“你以为,仅凭周辙之力,日后便能护得你周全?”
周全?
他要她的周全何用?
为哪日得他心念的手札?
为哪日太子或燕王府有需,用得她这双手?
“民女早就同世子说过,不愿议亲,今日特来请世子收回成命,免给他人平添烦扰。”
言语间,她仍挣着被他抓握的手臂。
“不愿嫁于周辙?你成日里蝇营狗苟,多方奉迎,左不过为留于王府。你既心仪于他,嫁了他亦可留在王府,难道不是你所愿?”
宋烟烟闭目,躲了他逼人的视线。
“我何曾说过心仪周辙!”
宋烟烟愈发剧烈地挣着手,萧京墨却突地松了她臂。
她一瞬得了自由,方揉着臂膀酸疼之处,又被萧京墨两指捏抬了下颚,被迫对视于他双眸。
指腹长年握剑而起的薄茧,于她肌肤落下刺痛之感。下一刻,萧京墨鼻息骤近,血红眸子中翻涌的心绪,她全不得解。
“你自个儿口口声声欢喜人家,又紧着送这送那,如今却不愿相嫁,是嫌他身份低微?”
温热鼻息裹挟着他身上淡淡的竹叶清香,随他话语袭于她面庞。可这一瞬,宋烟烟却只觉了无比的愤然。
“莫不成……”萧京墨语气倏然沉落,轻嗤道,“想当世子妃?”
“你……”
在他萧京墨的眼中,她究竟是怎样不堪的一个人?
宋烟烟一时羞恼,急切之下,双手抓了他掌,拉拽而下。
而后,垂首向他腕间咬去。
她这一口,咬得极尽了力,好似要将这数年时光错付的慕艾之情,错认的无私恩情,都一并还报于他。
可她从来都清晰知晓,她那些丝缕纠缠的情意,最终将是一场空念,又何曾有过一丝妄念?
“请世子安心,民女从未有过这般念头。”
松口之际,话语亦脱口而出,宋烟烟双手用力推他臂。多年习武之人,却不知为何,似虚弱已极,在她那点子力气下,连着后退了几步。
宋烟烟顺势夺门而去,屋外朝阳金光灿灿,她恍然忆起那年马背之上等待着她去为爹爹扫墓的少年身姿。
那时未曾望清的面容,如今又何能望得?
*
半月后,宋烟烟休沐之日,赵元欢取了三间宅院图纸至别院,供宋烟烟及江柚凝挑选。
宋烟烟虽仍心有迟疑,却到底细选了一赵府侧门边的简约小院,又自江柚凝处取了银两,硬塞于赵元欢。
赵元欢办事风风火火,七日后,便将房契送至别院。
“既都购置了,便再简易布置下。毕竟……是自己的家。”宋烟烟喃念着。
初冬午后,两道身着夹袄的秀丽身影,于长街店铺之内兜转,不多时便置了一堆物什。
赵元欢并不客气,将大件的全扔给周予衡去提,轻便些的交予丫环拿着。
时辰稍晚,二人正琢磨着折返回院,却于一家绸缎行外,遇着了燕王府管事。
宋烟烟礼貌招呼了声。
管事携几名家丁,正往马车上装载着绸缎布匹,见着宋烟烟,嘴角咧笑叨念着:“世子这许多年与王爷王妃犟着不愿娶亲,如今终于松口要择亲,虽则我们也跟着高兴,但这里里外外一应事务,也是繁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