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虽然是白日,但不系城的天空已然被一片浓稠的黑色所笼罩,恍如黑夜。
这是不系城的习俗之一。
百花宴这一日,会有诸多花灵自沉睡中苏醒。这其中,人们最翘首以盼的,便是花神娘娘,她沉睡于蓝莲花内,隻有这一日,不系城民能够亲见花神真颜。
等到未时,花神娘娘便会出现身凌霄坛,亲手点亮花灯,照亮这一方黑暗之地,寓意花神娘娘能带来光明与希望,祈愿百姓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此刻,凌霄坛高台前的广场上已经围满瞭望眼欲穿的不系城民,百姓们笑逐颜开聚在一处闲话。
有见过一回花神娘娘的人便开始自吹自擂,周遭的人都拿豔羡的眼神热切地看著那人。
应灵琢此时已经走到瞭凌霄坛正下方,仰头便能望见那花团锦簇的帘幕,半遮半掩著坛内的情形。
他转眸望向“谢灼”,已经打瞭一路腹稿的他,仍旧紧张得手心出汗,像个头一回接触情爱的毛头小子,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他酝酿半晌,鼓起勇气道:“谢灼,我……”
“谢灼”其实已经约摸猜到应灵琢要说的话瞭。尽管这话并不是对他说的,他也很想听一回。
所以“谢灼”并没有制止,而是眼眸明亮地望著应灵琢,等他说完未尽之言。
那枚硕大的用来计时的日晷恰好往下挪瞭一寸——未时已至。
“谢灼”心中微叹。
纪寸心的叮嘱又在他耳边响起。
“到那时,花神娘娘出现,你便要看准时机,上前去把棱角灯扑灭,而后立刻逃走,一刻也莫停留。”
他当时惊愕不已,惶惑不安地望著纪寸心:“可……可那是百花宴最紧要的一环,若是花神娘娘降怒……”
纪寸心乜他一眼:“这不需要你来操心。隻要办成瞭这件事,我就遂瞭你的心愿。”
他于是隻好诺诺应下。
纪寸心并未和他说过,等他毁瞭那盏棱角灯,会如何善后。但他也能猜到一星半点,他现在顶著的,是谢灼的脸。
应灵琢的话还未说完,坛上的那朵含苞待放的蓝莲花绽放出点点星芒,周围一隻隻流萤飞旋。花苞绽开,自层层花瓣之中,一抹窈窕倩影现身于衆人面前。
花神娘娘眉心印著一抹花钿,气质超凡出尘,垂眼俯瞰衆生,左手提著一盏棱角灯,她玉手轻扬,俨然要燃起灯火。
应灵琢神采奕奕地看著“谢灼”,预备趁花神娘娘燃灯之际一鼓作气说完。
“谢灼”在心中暗自向应灵琢致歉,他毅然决然地飞上瞭凌霄坛上,来到花神娘娘面前。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瞭所有人。
应灵琢亦不解其意。
花神娘娘亦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贸然的不速之客,她有几分好奇地看著谢灼,似乎是想要瞧瞧这个美貌俊秀的少年想要做什麽。
而围观的百姓们也大多抱有此种心理,俱皆是屏息凝神地看著谢灼,是以一时之间竟无人阻止谢灼的无礼行径。
隻有应灵琢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衆目睽睽之下,“谢灼”走到花神娘娘面前,一手掀翻瞭那盏棱角灯。
百姓们不可置信地睁大瞭眼。
“谢灼”趁著衆人错愕之际,身形灵巧地闪身而逃。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应灵琢,他不假思索地跟上瞭谢灼,满腹困惑,决心要找谢灼问个清楚明白。
这一切隻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就在花神娘娘意识到那个俊美少年竟然登坛抢走瞭她的棱角灯,欲要大发雷霆之时。
一道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朱衣身影纵身一跃,右手稳稳当当地接住瞭急速下坠的棱角灯,足尖轻点,翩翩落在瞭高坛之上。
少年眉目风流,些满张扬意气,他右手轻轻提著那盏灯,往花神娘娘面前走,本是要将花灯还给她。
然而一个脚步不稳,踩在瞭凌霄坛的边缘,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像一尾蝴蝶。
百姓们瞠目结舌,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喊瞭一句“快救人”。
谢灼听著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是——他为什麽不早点学会轻功?!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他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谢灼想要挣扎的动作顿住瞭,他感受到瞭熟悉的温度。
他抬起眼,恰好瞧见瞭息怀聆完美流畅的下颚。
谢灼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