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天气总变化多端,今日又是一个雨夜。
罗曼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风雨飘进敞开的窗户里,帘帐在一侧扮演着张牙舞爪的恶鬼。
一只手陡然从外面伸进来扒住窗框,来者披着黑袍,全身被雨淋湿。
靴子踩上地板,窗外响起一声惊雷。
床上的罗曼不安地皱起眉,那人携着满身潮气站在床前,他全身都是漆黑的,唯有刃尖反射出一线冷光。
黑衣人拿出一根食指长的细竹竿,将迷药吹送到罗曼鼻尖。
他并未多耽搁,盯准罗曼的心脏,双手高抬举刀。
匕首划出破空之声,来势汹汹,却在下一瞬被挡住。
罗曼已然睁开了眼睛,他徒手握住刀刃,目光冷冷探向那人的兜帽,试图看清来者的面容,并大喊一声:“来人!!”
在门外守夜的侍卫立刻破门而入。
埃洛伊德眼看情况不妙,顾不上手心的疼痛,转身翻窗向外跑去。
侍卫长匆匆来到窗前,接过一人的弓箭,拉紧箭铉,瞄准,松手——黑暗中逃跑的身影踉跄倒地,又慌忙爬起来继续奔跑。
箭射中了他的腿。
侍卫长正准备带人去追,罗曼突然抬起手,示意他停下,语气不明,“不用了。”
“可是……”
“想杀我的人可不止这一个,杀了他,依旧会有千千万万……”罗曼望着那人狼狈逃窜的身影,语气一转,“现在葬皇礼才是最重要的。”
侍卫长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能点头应“是”。
即便后面没人追赶,埃洛伊德也不敢停下,顺着提前规划好的路线一直跑到半山腰才敢倒下。
他靠着一颗矮树坐下,右手鲜血淋漓,是罗曼握刀受的伤反噬到他身上了。
左边小腿被一只利箭贯穿,稍微一动就是入骨的疼。
埃洛伊德大口喘着粗气,任由雨水灌进嘴里,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虽然不知道侍卫队为什么没追过来,但他并不敢在这久留,堪堪缓回神后他握住箭矢,把露在外面的一截掰断,咬紧牙关,顺着箭矢射入的方向把箭拔出。
血流如柱。
埃洛伊德又连忙从衣袍上撕下一截布料,将伤口缠绕起来,接着又把右手简单包扎一下,待这一切做完他已然大汗淋漓。
埃洛伊德撑着树站起来,一瘸一拐往山下走去。
有布鲁克的前车之鉴,他在动手之前便提前做好失败的准备,山下有一个隐蔽的小山洞,他在里面藏了食物,武器和伤药。
青年走在雨幕中,蹒跚着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泥坑,随着他的远去,泥坑又逐渐被雨水填平。
不知过了多久,埃洛伊德发觉左腿已经痛到麻木,他抹去脸上的雨水,向前眺望一眼,山洞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斜坡上。
再坚持一下吧,他想。
可斜坡的高度比他预估的更加危险,这段路不只有湿泥,还有碎石。
埃洛伊德试图看清脚下的路,但黑夜捂住了他的眼。
当右脚踩上一颗光滑的石头时,他明白,要摔了。
青年的身体在斜坡上翻滚几圈,直到撞上一棵树才停下。
“呼——”
埃洛伊德面朝下趴在地上,喘出一口气,泥水渗进眼里,细沙硌的眼睛生疼。
这一摔又让他回到了坡下,埃洛伊德翻过身,睁眼就能看到前方被黑夜覆盖的斜坡。
那是一条布满坎坷、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潮湿的空气压的他直不起腰的路。
好累。
这条路,他走了太久了,久到筋疲力尽。
青年闭上眼,不再去看。
黑暗中,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呼吸、体温……
歇一会吧,就一会。
他想。
可吝啬的神似乎不愿让他从这片刻时间中汲取一丝安宁。
往昔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将他刚刚放空的大脑再次塞满。
从十年前父亲被杀,十三岁的他在姨妈家饱受虐待,到十九岁主动参与侍从筛选,再到前几日他在密室提取毒药,德里克死亡。
这一场谋杀他准备了十年。
会失败吗?可能会吧。
但是没关系,这条名为反抗的路上永远不会缺少勇士。
至于他自己,从父亲死亡那天起,他的人生就早已定下了结局,杀死,或是被杀死。
埃洛伊德向周围摸索着想要站起来,一道含笑女音从头顶响起,
“好狼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