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乎疯狂地催促。
几乎每日里都要差人来提个三五次,赵安和虽不能亲身来见,可府上的仆从们却是一字不差地转达了。
“洛妃娘娘说,是时候了。”
“娘娘差人来问,老爷准备何时动作?”
“宫里今日又来人了。”
“娘娘她……”
说到后来,赵安和只要瞥一眼底下人的神色,便多少能猜出个七八分。
若是再有步履匆匆,便是来报信的人依着洛妃娘娘的意思,不肯再轻易还之以好颜色。
毕竟,赵安和是臣,洛诗予才是君。
赵安和当然不至于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记不住,可冷不丁被人三番四次的催促,却也着实恼人得很。更不消说,眼下这些事,本也跟他没有多少关系。
是那被镇魔卫抓住的小子办事不力。
然而,赵安和到底是没有忘记自己在洛诗予跟前许下的承诺。
当时,瞧着她十分阴郁的神色,以及那随时可能压抑不住的愤怒,赵安和别无他法。
九厄当铺的秘密,没有多少人知道,可偏生他赵安和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他很早就明白,知道太多对自己算不得什么好事。可那个时候的赵安和不过是个人人唾弃的可怜虫,他全部的心思不过只是想着要让自己活下来而已,至于其他的,根本就无从顾及。
然而,事到如今,纵是赵安和后悔了,想要离开,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就像他分明厌倦了来自深宫如催命一般的催促,可每一次都不得不让底下人时刻赔着笑脸,诚恳而恭敬地表示自己一定会从速处理。
可所谓的从速,到了第二日不过是一切如常而已。
赵安和在耗,也在赌。
可他显然错误地估量了洛诗予的耐性,她一分钟都不愿意等。
没了从九厄当铺来的引子,她就没有办法时刻保有那张让虞景烁痴迷的娇艳容颜,也就不可能有机会艳压四方,成为这后宫之中唯一的胜者。
赵安和分明是知道的,可他依旧没有动作。
哪怕她知晓虞景烁曾训诫过一二,可赵安和如今这般不动如山的动作却也着实让她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当前留着他还有些许用处,洛诗予未必不会径直将他处置了,以平心中不忿。
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是经不起任何波澜的。
死人。
这日入了夜,赵安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兀自敲晕了按时来送晚膳的仆从,还特意跟他改换了衣衫,这才总算趁着没人注意的当口悄无声息地摸了出去。
赵安和避开了所有人,连他府上的人都全然不知。
趁着夜色,踏上了蜿蜒的小道,每走一步,他都小心谨慎,一步三回头,生怕出半点岔子。
而那一刻,洛妃娘娘摔了铜镜,突兀的声响让一旁伺候的丫鬟不自觉趔趄了两步,只这下意识的动作,便让洛诗予的神色愈发难看。
“本宫如今,很丑。”
洛诗予以最笃定的姿态,问出了心中疑惑,语调却仍旧是那最不容轻慢的凌厉模样。
好容易稳住心神的丫鬟,自是明白自家娘娘心中的不安,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问了。
自五天前开始,每日里他们需要接连不断地重复无数次。
在任何想得到的,或是预料不到的瞬间,娘娘都会下意识追问两句,稍有迟疑,便躲不过一场鞭笞。
时日一久,凡是在洛妃娘娘跟前伺候着的众人都学会了即时应对,反应时间不可超过一瞬,眼神必须坚毅,神情务必笃定,应答时最好能保持着小心翼翼却又不无艳羡的模样,如果是一眼惊艳自然是极好的。
然而,就算他们恨不能将所有的细节刻尽脑子里,可也总有那么一瞬是顾不上反应的。
尤其是在被旁事所袭扰的时候。
洛妃娘娘身边伺候着的,无一例外都曾因此被训斥过,区别无非轻重而已。
今日贴身伺候的小丫头在洛诗予身边服侍多年,本该是最为警觉的,可到底也在那不经意间扫见她额间倏然闪现的皱纹时,却还是不自觉恍惚。
“原来娘娘也是普通人。”
那是几乎刹那间,不由分说涌入她脑海里第一念头。
可还不等小丫头有机会往深里想,当即砰的一声,洛诗予沉着一张脸亲自动手摔了铜镜。
突兀的声音响起时,所有人都不由得慌了神,几乎靠着本能下意识跪倒在地,整个人战战兢兢地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