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照在门槛上,教堂内还是漆黑一片。凯德蒙从里间缓缓走出,看着站在正中走道的保罗。
“我亲爱的孩子,发生了什么?”
“凯德蒙神父,我想找您借纸笔誊抄碑文。”
“碑文?”凯德蒙朝保罗走来,瞥了眼他身后板车上的一块块石碑。“沃克先生是教授修辞学的没错,我也记得他研究魔法文字。纸笔可以提供,不过……”
纸不是稀罕物件,但也没便宜到随便给小孩涂画。即便是教堂,一旦用完本年度的配额,就只能花钱找市里的商会买了——几乎所有司铎都会避免这种无谓的开销。
“我会十二分小心地去使用的,拜托了。”保罗低下头。“再过几天,我不得不把石碑全卖掉。我知道的……但还是舍不得。多少给自己留个念想吧。”
“卖掉?沃克先生收集这些花了很大工夫吧,我觉得……嗯……不过我也没资格插手你们的家事。怎么说呢,如果有……”
凯德蒙欲言又止。他想劝说保罗放弃卖石碑的想法,又多多少少知道他们家的状况。空有一腔热血,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神父,请允许我抄写碑文吧。抄写完的成果归您,我只要偶尔看看就好。”保罗低着头说。
“行吧,愿露恩女神保佑你。”
在凯德蒙的带领下,保罗走进这间再熟悉不过的图书室。
保罗认得很多字,上教会学校前就能看懂教会规章制度的小册子。后来,他又来图书室读更艰深的神学论著。现在,保罗完全可以自豪地说,他把这里所有的书都读完了。
走进图书室,左边五排书柜上摆放的就是全部藏书了。右边是一张抄书台,抄书台上有纸笔和尺子小刀等工具。凯德蒙在这记录牧灵工作心得,有时也给神学经典作批注。
“这已经是整间图书室光线最好的地方了,虽然还是很黑。”凯德蒙指着抄书台说。“一天里,能抄书的时间非常有限。我摸不准你要抄多久。好在我最近用不上它,接下来的一个月,你就尽情使用吧。”
“神父,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保罗把石碑放在地上,望着抄书台发呆——整整一个月,它都由自己支配?幸福来得太突然。
“我试试。”凯德蒙抱起一块石碑往抄书台走,犹豫了一会,又把石碑放回地上。“恐怕会把抄书台压坏,我再想想……”
“没事,都没事的。”保罗连忙说。“我把石碑放地上看。”
“能抄下去吗?”凯德蒙不太信。
“我会努力的。”保罗信心满满地回答。他没资格挑三拣四,这点小困难当然要克服掉。
在凯德蒙的协助下,保罗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凯德蒙提供了几个排版方案,保罗在纸上的关键位置打好标记,正式动笔抄写。他看一眼地上的石碑、润一下笔,在纸上仿照着描绘出相应的字母。
保罗从前跟爷爷学过魔法文字,会写所有基本字母。得益于此,他以相当的速度和准确度推进抄写任务。凯德蒙在旁边看了一会便满意地离开,留给保罗一个安静而自由的工作环境。
说到抄书,它不仅枯燥乏味没意义,还有政治风险。经典神学论著与教义问答小册子的备份由阿凯德莱的天上人制作,印上教宗牧徽后下发给各教堂使用。大公会议做出的重要决议,也是以这种形式传导到最末端教会的。地面总督认为有必要的情形,也可以请阿凯德莱把重要公文、规章制度备份。
阿凯德莱——存在奇迹与魔法的浮岛,拥有能一下子抄写出好多书的魔法道具并不奇怪。拜此所赐,无论是地面总督行政还是教会牧灵,理论上都没必要聘请抄写员。只有那些阴谋推翻总督、反抗大公会议的异端,才需要抄写员替他们传播邪恶思想。
事实上,如果一本书的扉页没有教宗牧徽,那它的内容就基本能猜到十之八九了。不过,主教问话时还是从事实出发,不冤枉哪怕一个好人。就算真逮到谁私藏违禁手抄书,也会先检视书籍内容,再考虑是否把持有人关监禁。
话虽这么说,来路不明的手抄书潜藏的风险,凯德蒙并不了解。他看保罗想抄碑文就答应了,根本没想过,保罗可能会往书架上放一本宣扬异端言论的手抄书。
对保罗而言,这也是一段难忘的经历。若干年后,当多米尼·本诺向阿凯德莱举起反旗时,保罗就劝他通过神学辩论获取支持,而不是随便找人抄一堆小册子发出去。抄书消耗太多精力,肉体的折磨也促使思想立场转变。非但不能找到同伴,反而会培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