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去年从诺格森镇到约克市，只用十天时间。而今年回家，他在路上耽搁了近一个月。

去年的保罗踌躇满志，渴望在约克市赚大钱，还清家里债务、供妹妹继续念书。而现在，他完全看不到未来。他想早点到家，向妹妹密瓦妮娅了解情况；却又没做好那么快到家的心理准备，不敢面对现实。

dcxlviii年果月xiv日，保罗回到诺格森镇。

他已经有二十多天没做礼拜了。一路走来，经过的城市都有教堂，但他不想去。离家越近，他越发现自己的所谓信仰，是十分虚伪且功利的。生活顺利时，他想不到露恩女神，等遇到困难才去祈求露恩女神的恩典。

现在他彻底失去希望，也懒得求露恩女神发善心了。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他四仰八叉躺在客厅地上，没多久便睡过去。

“哥哥，你回来了。”叫醒保罗的，是妹妹密瓦妮娅的声音。

“是啊。”保罗揉揉眼睛。“刚放学？”

“嗯。凯德蒙神父答应我，允许我继续在教会学校上学，直到毕业。”

保罗从地上爬起来，拉出椅子坐下。该面对的事总要面对。

“密瓦妮娅，咱爸妈怎么了？”

“爸爸说，我们家欠了别人好多钱，不可能还上了。他还说，人死债消，让我不要担心。有陌生人上门，就跟他们解释清楚；如果他们不讲理，可以找凯德蒙神父主持公道。”

“主持什么公道？公道就是欠债还钱。”保罗苦笑着说。“但布兰德也真不是东西。我都还掉一大半了，剩下那点还能赖掉不成？早不说。”

“哥哥，你冷静下来听我说。我们家跟好多人借过钱，口头上借的，没有字据。布兰德那里有欠条，其他人的都算不清了。爸爸说，这样下去没意思，就算了吧。”

“咱妈呢？”

“她是过年时走的。爸爸处理的后事。”

保罗咂了咂嘴，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啥。安慰密瓦妮娅吗？现在太迟了。她肯定早就挺过来了。

“晚上吃杂粮粥可以吗？”密瓦妮娅问。

“可以。”

“约克市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吧，是不是每个月都能吃上肉呀？”

保罗欲言又止。

“……密瓦妮娅，想离开诺格森吗？”

“为什么？”

“这里只有一眼望到头的生活，绝望的尽头还是绝望。”

“只要每天向露恩女神祈祷，一定能得救的。”

保罗长叹一声，回到房间。看着爷爷留下的石碑，他愈发不理解，为什么爷爷会选择离开利弗茨、回诺格森镇生活。哪怕是研究魔法文字，利弗茨也比这破地方好太多。一个月都吃不上一口肉的生活，压根不是人过的。这块贫瘠的土地孕育不出信仰之花，而这里的物质生活甚至比精神生活更贫乏。

“哥哥，杂粮粥煮好了。”密瓦妮娅敲了敲门。

“来了。”

保罗走出房间，顺便把父亲的画挂客厅墙上。这是莉泽尔送他的。

“是爸爸画的吗？”密瓦妮娅问。

“是。”

“你之前还说，要把爸爸的画都扔掉。”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保罗注视着挂画，若有所思。“心境变了吧。”

“想他吗？”

“没。只是觉得，这幅画挺有意思的。嘛，虽然当初把它要过来，就是因为它是父亲画的，多少有些亲切。可现在再看，我确定它是杰作。即使不是父亲画的，我也会要来挂家里。”

“画的是圣·克莱芒。”

“画得很传神。”保罗说。“突然被露恩女神抛弃，圣·克莱芒一定非常悲愤、不解，又无可奈何。他认为露恩女神背叛了他，所以他向空中伸手、试图挽留露恩女神时，是带有怨气的。他要控告露恩女神，因为他天天祷告，结果什么好事都没发生。被留在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世界上，一点意思都没。”

“但圣·克莱芒最终振作起来，成为第一任教宗、开启一个崭新时代。”密瓦妮娅说。

“没意义的漂亮话罢了。反正咱爸卖这幅画时，嘴上肯定说信仰超越一切、表现圣·克莱芒的虔敬之类的废话。他心里真正想的，绝对是露恩女神就是混账玩意，说背叛就背叛，不管信徒死活。”

“哥哥，你累了，休息几天吧。冷静下来后，我们再考虑今后怎么办。”

保罗在家躺了半个月，还是没能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