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dcliii年，雪月。约克市下城学校。

莉泽尔抱着一个文件袋站在走廊上。远处教室里，老师正在给低年级学生上文法课。下面一张张稚嫩的脸庞，就像从未品尝过苦难的滋味一样。他们一定都有幸福的家庭，有爱他们的爸爸妈妈接送上下学。休息日，一起上教堂做礼拜；礼拜结束，再去新开的饭店吃好吃的。每逢新年假期，还能去亲戚朋友家旅游。

此般微小而确切的幸福，却与莉泽尔无缘。即便在五岁前，母亲尚未离世时，她的童年也称不上温馨美好。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禁裹紧围巾。

前一位同学走出办公室。他直奔校门，和父母分享毕业的喜悦。他的父母一边招手一边呼喊他的名字，想把这喜讯告诉今天见到的每一个人。

莉泽尔低着头，默默走进办公室。她知道，没人在乎她毕没毕业。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人，一定连她今年读几年级都搞不明白。

她没有家。

里斯尔河大区？童年的记忆愈发模糊了；埃特里亚，只去过一两次。可是约克省，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故乡——尽管这就是她居住时间最长的地方了。她是无根的浮萍，被水流裹挟着漂到任何地方。不管到哪都是全新的环境，没有家人给她遮风挡雨。

“老师好。”她对弗斯特老师说。“我叫莉泽尔，今年毕业。这是我的课程成绩单。”

她举起文件袋，像倒废纸一样把成绩单倒在桌上。一张张任课老师签字的修读证明，记载了对应课程的考核情况。

“承诺书和毕业证，”弗斯特甩给莉泽尔两张纸，“你左手边是模板。写仔细了，我这没多的。一式两份，学校要留档。

“我信仰露恩女神，信仰圣·克莱芒及其继任者，在普世教会的指导下，侍奉露恩女神……”

莉泽尔趴在桌上，弯着腰，认真抄写承诺书——连一张椅子都没。马上毕业，明明是高兴的日子，她却不得不像罪犯写认罪书一样，以相当别扭的姿势，抄一堆又臭又长的废话。

毕业是我自己的努力，和露恩女神没半点关系，干嘛要感谢她？莉泽尔在心里咒骂道。抄完承诺书，她甩甩手腕，稍作歇息，继续抄毕业证的内容。

“课程名以成绩单上的为准，不要写简称。”

“好的。”

抄到一半，莉泽尔停笔。她仔细核对成绩单模板的内容，又把那张纸翻到反面检查，还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老师，综合评价怎么写？”

“给我。”弗斯特接过莉泽尔写一半的成绩单，扫了眼前面几行。“优秀。”

“可我有两门课是‘良好’。”

“故意炫耀？”弗斯特没多做解释。“唉，我没告诉你名字要写全名吗？好吧，我大概确实忘了，但这是常识啊。印了总主教牧徽的毕业证，你居然不写全名？”

“全名就是莉泽尔，老师。我没有姓。”

“以后出问题别找我。”弗斯特把写了一半的毕业证还给莉泽尔，让她抄完剩下的另一半废话。“今天办理毕业的这么多学生中，你是成绩最好的。”

“哦。”莉泽尔面无表情。

“出学校后你就是社会人了，可没人惯着你。自己的毕业证都不上心，早晚栽大跟头。”

莉泽尔没顶嘴。她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继续抄下去。抄写是细致活，情绪波动时容易出错。

“上午有个学生刚出校门，又被家里领着找回来。说毕业证抄错了，要我拿新的来。唉，这种有总主教牧徽的空证件，都是提前点好人数，报多少拿多少的。如果搞一堆放学校备用，还不乱套了。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别再给我添乱。”

“不会的，老师。”莉泽尔拿起抄好的毕业证和承诺书，递给弗斯特检查。“我没有家人。妈妈在我五岁时就死了。”

弗斯特瞅了莉泽尔一眼。他迅速找到毕业证上学校主管签名的位置，签好字。一份学校留档，另一份还给莉泽尔。“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莉泽尔收起桌上零乱的成绩单，和毕业证、承诺书一并拿到手上，理了理，放回文件袋。

“毕业快乐。”

弗斯特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快乐的意思。他一大早就坐进这间办公室，把印有总主教牧徽的空白证件来回点两遍，再对每个申请毕业的学生，重复相同的注意事项。虽然预留了午饭时间，但上午领毕业证的学生抄东西太磨蹭，他只好饿着肚子守在这里。好不容易办完上午那波人，下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