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篆国境内以及金鳞宫,各有一座航线不长的小渡口之外,再无仙家渡口。作为北俱芦洲最东端的枢纽重地,版图不大的绿莺国朝野上下对于山上修士十分熟稔,与那武夫横行、神仙让路的大篆十数国,有着天壤之别的风俗。
两人将马匹卖给郡城当地一家大镖局。
徒步而行,陈平安将那根行山杖交予隋景澄。
陈平安现在的穿着,越来越简单,也就是斗笠青衫,连簪子都已收起,不再背竹箱,养剑葫和剑仙都一并收起。而隋景澄的言语也越来越少。
两人沿着一条入海的滔滔江水行走,江面宽达数里,可这还不是那条名动一洲的入海大渎。传闻那条大渎的水面一望无垠,许多绿莺国百姓一辈子都没机会去往对岸。
江风吹拂行人面,暑气全无。
隋景澄问道:“前辈,如果那位世外高人一直没有出现,我希望自己还是能够成为你的弟子,先当记名弟子,哪天前辈觉得我有资格了,再去掉‘记名’二字。至于那位崔前辈,愿不愿意传授我仙法,愿不愿意为我指点迷津,我不会强求,反正我自己一个人都修行三十年了,不介意等到前辈游历返乡。”
陈平安转头打量着那条水势汹涌的大江,笑道:“不成为他的弟子,你会后悔的,我可以保证。”
隋景澄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
陈平安说道:“我们假设你的传道人从此不再露面,那么我让你认师父的人,是一位真正的仙人,修为、心性、眼光,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他都要比我强许多。”
当然了,那家伙修为再高,也还是自己的弟子学生。
以前陈平安没觉得如何,更多时候只当作是一种负担,现在回头再看,还挺……爽的
隋景澄语气坚决道:“天底下有这种人吗我不信!”
陈平安说道:“信不信由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你遇到了他,你自会明白。”
隋景澄头戴幂篱,手持行山杖,将信将疑,可她就是觉得有些郁闷,哪怕那个姓崔的前辈高人,真是如此道法如神,是山上仙人,又如何呢
隋景澄知道修行一事是何等消磨光阴,那么山上修道之人的几甲子寿命,甚至是数百年光阴,当真比得上一个江湖人的见闻吗会有那么多的故事吗到了山上,洞府一坐一闭关,动辄数年,下山历练,又讲究不染红尘,孑然一身走过了,不拖泥带水地返回山上,这样的修道长生,真是长生无忧吗何况也不是一个练气士清净修行,登山路上就没有了灾厄,一样有可能身死道消,关隘重重,瓶颈难破。凡夫俗子无法领略到的山上风光,再壮丽奇绝,等到看了几十年百余年,难道当真不会厌烦吗
隋景澄有些心烦意乱。
陈平安停下脚步,捡起几颗石子,随便丢入江中。
隋景澄面朝江水,大风吹拂得幂篱薄纱贴面,衣裙向一侧飘荡。
这条江边道路上也有不少行人,多是往来于龙头渡的练气士。
一个大汉拍马而过时,眼睛一亮,猛然勒住马匹,使劲拍打胸膛,大笑道:“这个娘子,不如随大爷吃香的喝辣的去!你身边那小白脸瞅着就不顶用。”
隋景澄置若罔闻。
那汉子一个跃起,飘落在隋景澄身边,一手斜向下,拍向隋景澄浑圆处。
不等得逞,下一刻壮汉就已坠入江水中。
是被陈平安按住脑袋,轻轻一推,重重摔入江中的。
这一颗“石子”溅起的水就有些大了。
那汉子使劲凫水往上游而去,嗷嗷叫着,然后吹了声口哨,那匹坐骑撒开马蹄继续前冲,半点找回场子的意思都没有。
隋景澄紧张万分:“是不是又有刺客试探”
陈平安摇头道:“没有的事,就是个浪荡汉管不住手。”
隋景澄一脸委屈道:“前辈,这还只是走在路边,就有这样的登徒子,若是登上了仙家渡船,都是修道之人,若是心怀不轨,前辈又不同行,我该怎么办”
陈平安说道:“之前不就跟你说过了,到了龙头渡,我会安排好的。”
隋景澄眼神哀怨道:“可是修行路上,有那么多万一和意外。”
陈平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赶路。
隋景澄跟上他,并肩而行,说道:“前辈,这仙家渡船,与我们一般的河上船只差不多吗”
陈平安点头道:“差不多。遇到天上罡风,就像寻常船只一样,会有些颠簸起伏,不过问题都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