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陆氏谱牒,像陆尾这样的老人,都得称陆沉一声叔祖。而陆尾被一枚极有可能是陆沉亲手打造的法印拘押,差点魂飞魄散,只能通过一盏祠堂续命灯重塑肉身,从头修行。
陈平安明知故问道:“某位祖师陆氏族谱那么厚,我一个首次做客陆氏家族的外人,怎么知道陆家主是在说哪位”
一个站在陆神身边的中人之姿的年轻女子,她竟是直接笑出声。虽是一个姓氏的同族,她真是半点面子都不给家主陆神。由此可见,阴阳家陆氏内部山头林立,各自为政,不是虚言。她确实是有资格不卖面子给陆神,因为陆氏有一条道脉,重要性半点不输观天者那一脉。这一脉负责辅佐酆都,保证世间人鬼殊途,幽明异路。所以这一脉的陆氏“土地官”,与酆都以及天下城隍庙都是极有香火情的。而她刚好就是这一脉的祖师。
陆神两次主动言语,陈平安都没有理会。
那个坐在地上的貂帽少女,还故意添油加醋:“这都能忍,老王八吗都说打人不打脸,被一个年轻晚辈如此欺辱,不得卷袖子狠狠干一架啊”
谢狗又哎哟喂连连出声,才想起自己还身受重伤呢,她伸手揉着膝盖,打了个寒战,嚷着“疼疼疼,瘸了瘸了”。
一个相貌清癯的高个老者心中愤懑不已:什么时候我陆氏祖地落到如此地步就是那文庙教主、祭酒来我陆氏做客,不一样需要处处恪守礼仪,该有的尊重,半点不缺!
陈平安挪步走到司天台边缘,轻轻跺脚,令半块青砖坠地,盯着那个陆氏家主:“如果不是朋友陆台,今天我肯定要去芝兰署逛一逛,与你们借走几本书才肯离开。”
上次陈平安提醒过陆尾,记得给中土陆氏捎句话:“以后别打大骊的主意。”还与陆尾彻底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陆尾的出现,就等同于陆氏率先问剑,我陈平安和落魄山,则已经正式领剑。”对于山上修士而言,这其实就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听到一个外人提起陆台,几个老人都是神色不悦。
陆台这个出身宗房的悖逆之徒、不肖子孙,差点给整个家族带来一场灭顶之灾——整座司天台上空,出现了一口好似倒悬的古井,井口朝下,遮天蔽日。当时聚在司天台的观天者,光是当场跌境者就有三个。而陆氏观天者的珍稀程度,外界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天地异象之初,家主陆神第一时间就动用了供奉在祠堂内的两件重宝,堪堪挡住了那口古井的下坠,恐怕绝对不许出现丝毫浑浊之气的芝兰署都会被殃及。
那个高瘦老者忍不住厉色训斥道:“竖子成名,好大胆,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谢狗一个蹦跳起身:“贼老儿,谁借你的胆,敢这么跟我家小陌的公子如此这般大言不惭!”
陆神一卷袖子在身前迅速画了个圆,空中出现了一面神光灿烂的八卦镜。一道雪白剑光瞬间砸中这面八卦镜,火光四溅,八卦镜逐渐出现一道裂纹,镜面龟裂声响越来越大。
芝兰署门口那边,有个慵懒青年从彩绘门神当中一步跨出,没睡醒似的,揉了揉眼睛。结果被谢狗手持一剑洞穿腹部,钉入大门,谢狗则被那个青年反手按住脑袋,转身按在门上。
少女咧嘴一笑,青年突然身形倒退,双指并拢掐诀,将身前出现的一团团绽放剑光压缩在一丈之内。若非其以秘法压制下剑光的威势,整座芝兰署就要报废了。
青年修士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原来这具法相已经被无数条无形剑气切成了碎片。他正是陆神的出窍阴神,亏得不是一副阳神身外身。
陆神问道:“陈山主,这是要开战”
陈平安将那“银鹿”收回袖子,再与谢狗招呼一声:“走了。”
蹲在芝兰署墙头上的貂帽少女哦了一声,化作剑光拔地而起,追随小陌一道离开。
那个胆战心惊的高瘦老者咬牙切齿道:“奇耻大辱!”
而那个好像唯恐天下不乱的女子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奇耻大辱,不过如此。”
陆神只是仰头看着那座崩塌半数的司天台,神色凝重,轻轻叹息一声。
三人重返天幕途中,谢狗抱怨手都没焐热,太不过瘾。
小陌问道:“公子”小陌发现身边公子好像一直心不在焉。
陈平安摇头笑道:“没什么,分神而已。”
万年之前,那处山顶的篝火旁,光是陈平安一粒远游心神认识、猜出身份之“道士”,就有至圣先师,道祖,佛陀;人间第一位修道之士,兰锜,那位鬼物,剑道魁首,巫祝,兵家初祖。陈清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