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我吻你了
小沈浊的病来势汹汹,也去得顺畅,到第二年春末,他就又变成了生龙活虎的世家少爷。
顾清看着也甚是开心。
他一日日不厌其烦地试探着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欣喜地围在人身边打转,他每日最快乐的事,便是跟着沈浊出府游玩。
但沈浊大多数时候去的,是他最不喜欢的学堂,是以,当沈浊端坐在座位上认真听先生讲课时,他就趴在窗外,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打盹儿。
有些时候,小沈浊会到郊外或是皇宫里转转,每每这种情况,他就格外惊喜,一边跟着人往前走,一边新奇地左顾右盼。
渐渐地,他也学会了最基本的喜怒哀乐,不过,大多的时候,他的情绪都是和小沈浊共振。
轻松欢快的时光总是流逝地格外迅速,不过眨眼间,沈浊高中了状元,然后自请下派。
自此,时间的流逝和事情的发展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顾清其实并不是太懂,他只知道两人的游玩戛然而止於一个漆黑的夜晚。
那晚,火光冲天,往日总是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沈府只剩下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以及痛苦的嘶鸣。
他看见沈浊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看见他挣扎时变得血肉模糊的手腕,看见总是被他叫做“娘亲”的人被人一刀削下头颅,喷涌而出的鲜血把沈浊的双目染得赤红。
原来,人痛极恨极时的嘶鸣不是刺耳的,而是声嘶力竭之后,连声音都喊不出的嘶哑。
懵懂的游魂向来不知道何为恨与悲,他只是笨拙地与跪在地上的人共情,看向杀人者的眼睛里也爬满了血丝。
从没有人教他如何与人共情,所以他的启蒙磕磕绊绊也痛彻心扉。
沈浊被下了狱,接着就是父亲惨死身前,不分昼夜的逃亡和击溃人心神的断腿。
过程中,顾清一直都在。
他分明是个连身体都没有的游魂,却好像一次又一次感受到那些足以将人彻底击垮的痛楚。
他想学着世人的样子,凑上去把人揽在怀里抱一抱,可他碰不到。
连靠近都做不到。
浑浑噩噩多年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游魂第一次怀疑痛恨,他伸出自己与空气无差的手臂,真正明白了何为阴阳两隔。
明明很近却胜似天堑的距离,硬生生把他困在无形中,做个连喜怒都传达不了的看客。
所幸,太子突然出现,拉了一把游荡在生死边缘的人,给了沈浊一场新生。
顾清也由衷地开心。
可是,他想错了。
他本以为沈浊回去之后,会渐渐变回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就算不能,最起码也会比逃亡的时候开心一点。
所以,在他再没看到沈浊的眼泪时,他天真的以为沈浊好些了。
於是,长久的压抑过后,他也有了个小爱好——得空时,他总是趴在窗上,看府中的婢女翻开的话本。
他不识字,却看得清上面带着色彩的图画,看上面的人死了又活,历经千辛万苦,最终分离或相守。
婢女翻看话本时,总声偷偷地抹眼泪,他有时候也感觉眼角有湿意,於是也学着婢女的样子去抹眼角,可那里干干爽爽,根本就没有晶莹的水珠。
不过也是,他只是个鬼魂而已。
鬼魂怎么会流泪呢?
顾清突然生出个念头,他想让沈浊也看一看,兴许那样,沈浊就会开心些。
因为从回到京城开始,他就没见沈浊笑过了,眼泪也没有了,甚至连眼角都没有红过。
平平静静地,比他还像个鬼魂。
比他还像……
顾清终於意识到不对劲,可惜为时已晚。
太子毁了诺言,他没有为沈家平反,只是在如愿登上皇位后,揭了沈浊的身份,冷漠地把人推到了风口浪尖。
一时间,千夫所指。
燕稷抱着数年筹谋算计的硕果,让沈浊一人扛下所有的骂名。
欺君罔上丶陷害忠臣丶妖言惑众丶死不足惜……
一声声咒骂落下,饶是不是很懂的顾清,都体会到了愤怒和委屈。
可沈浊自始至终都挺着脊梁,沈默着,直至他被丢进牢狱,才力竭地塌下肩膀,仰头靠在冷硬的石墙上。
密不透风的死寂裹得人喘不过气,酷刑之后,二皇子突然出现。
燕城带着埋葬了数年的真相出现在沈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