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觉察到慈敏的注视,居於船舱内的女郎,亦是凝眸伫望而来。
两人的视线就这般在虚空之中对契上了,撞出了一星半澜的水花。
慈敏拢回视线,道:“数日前,我收到了俪儿的书信,她在信中提到了你。”
一抹凝色浮掠过谢圭璋的眉庭,此前,赵乐俪确乎是寻他讨了一份笔纸,他存了一份私心,让她念一念书信的内容。
当时,谢圭璋并没有在信的内容当中,听到关於自己的事。
莫不是赵乐俪有意漏读?
许是出於一份憨居丶一丝腆然,她自动略过了关於他的那部分内容。
慈敏道:“我很少会在俪儿的书信之中,看到被她反反覆覆提及一个人,”顿了一顿,她笑了一下,说:“俪儿应当是把你放在了心中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
谢圭璋擡掌揉了揉后颈,本是想要下意识问她在信中写了什么,但他嗅出了一丝端倪,凝了凝眸心,说道:“既然玉璜与端王有关,阿俪与端王之间亦是存在儿时的羁绊,你不打算让阿俪恢覆儿时的记忆?”
慈敏蓦然一怔,全然没料到谢圭璋竟是会兀突突地聊起这个话题。
谢圭璋顿了一顿,他的嗓音透着一股子紧劲:“阿俪迟早会回忆起一切的。”
慈敏陡地笑出了声,道:“谢公子,你希望俪儿的记忆恢覆么?”
谢圭璋身影滞了一滞,平心而论,他自己亦是藏有一份私心。
许是心中的占有欲在隐隐作祟,他亦是不希望赵乐俪恢覆儿时的记忆。
她少时所历经的一切,都同端王宋谌有关。
那是他所不曾真正经历过的生活,是他所不曾目睹过的风景。
要让她恢覆记忆吗?
谢圭璋脑海当中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心绪变得驳杂。
慈敏观察出了一丝端倪,莞尔道:“其实,你也不想让阿俪回忆起过往旧事,是吗?”
谢圭璋薄唇崩抿成了一条细线,迩后,缓缓启口道:“我想让阿俪恢覆记忆。”
慈敏蓦然一怔,似乎没料到对方竟会这般反应。
雨风飘摇如注,些微濡湿的水渍,滴答在了谢圭璋的面容上,将他的容颜映照得硬韧,但迎光面一侧的侧颜轮廓,就显得格外柔软与温和。
与平素阴鸷杀伐的狠戾的气质,截然相反。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里,他不再是一个断情绝欲的杀手,初望之下,更像是初开情窦的少年郎。
他望向赵乐俪时,眼尾衔着一抹胭脂色的红晕,狭长的眼褶浅浅地敛了起来,眸角处浅浅地牵出了一丝雅然笑意。
谢圭璋道:“我和阿俪之间,确乎是隔着一座天堑,不论身份亦或是背景,差距都很大,但是我会尽己所能,保护好她。”
他以己身为熔炉,将自己烧成了一团火,只为护她周全。
他之所行,问心无愧就好。
慈敏听明白了谢圭璋的话外之意,揉了揉眉心,最终妥协了开去,点了点首,道:“好,我会为俪儿恢覆记忆,你将俪儿唤过来。”
谢圭璋侧身,行步至船舱之中。
这厢,赵乐俪正在尖尖地竖起耳屏,准备去船舱之外,听一听谢圭璋与姨母的对话,哪承想,刚一搴开了藏青色门帘,她迎面就与谢圭璋对撞上了。
两人的视线,在一瞬之间对契上了,犹若静水遇上深潭,击打出了一星半澜的水花。
赵乐俪被逮了个现行,一抹热意掠上耳根,整个人多少变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覆又挪近来,轻轻地看着他,说道:“你与姨母这般快就叙完话了?”
有风拂扫而至,吹乱了女郎面颊前的一绺发丝,谢圭璋拂袖抻腕,将她缭乱的发丝,温柔地捋至她的耳屏后,且温声说道:“姨母唤你过去。”
赵乐俪眸底溅起了一丝风澜,道:“姨母叫我?”
谢圭璋点了点首,道:“她有事要同你相商。”
到底是要商量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
谢圭璋觉察到了女郎眸底的惑色,启口欲言,但到底还是隐抑地克制住了,他的薄唇轻轻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在她的肩膊上很轻很轻地拍了拍,说:“去罢,她在等你。”
赵乐俪眸色轻轻地闪烁了一下,在当下的光景之中,乖驯地「嗯」了一声,旋即搴起了裙裾,朝着舢板的方向款款行了过去。
高悬於苍穹之中的皎洁的月色,洒落下来一片皎洁如白纱的渺渺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