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两心牵
妇人起得很早。
其实也说不上来早晚,屋头不点灯,陶罐储的灯油,陶罐封在棺材旁边的床底,一排土陶罐空了,摸索着就是黑黢黢的。
外头在吹风,桑叶声沙沙的,不定是蚕在进食,没养那么多,多得像竈房管道的流水,流啊流啊,流的时候是白天,那处是窗了。
於是估量出油灯的位置,揭开陶罐盖子下叠的桐油布,剪芯,满油,火机的卡扣陈出锈,拇指也像有锈,松刮了几次砂轮,窜的电花才腾出火苗,但灯已白晃晃地照亮,可她还没点灯。
白晃晃的光也不是打脸来,背面看去是窗外的天在亮。
妇人猝然回望邻床的棺材,亮光逐渐蒙上一层雾,一颗水珠倒映出雾里的淡影。
走啦。
她张了张口。
走啦。
他张了张口。
…
“天亮啦。”
烟消雾散的废墟上停着一艘金铜工艺的法导飞艇,那东西从天上巨大的法阵里降落,桨叶的飓风铲平了周遭清空的坊市,要是细分废墟的砖石瓦砾,恐怕只有小部分属於被破坏的锁魂塔。
飞艇放出的舷梯走下一列列手执拂尘道士似的紫衫人,围在中间的人颇有风度地摇扇,裹的却是金光灿灿的大貂,插着金簪的高冠下的八字白胡兼具了市侩与仙风道骨。
“哎哎,瞧这天气多好,底下的太阳照得近。”
八字胡放声感叹摇着羽扇,花哨的羽毛像是孔雀开屏,“极星天的天象占卜仪不准谑,害我穿了这么热的行头下来。”
“这阵仗。”宋璞从掩埋的通道里钻出来,两相对比显得灰头土脸,“玄乌帝国的王室还有闲心出游吗?”
闻雪蝉眼见他们要毁掉锁魂塔,沈默地退居一侧开始配合,传音手下迁走塔中无关人等,包括帮不上忙的万俟同学,还有锁魂塔附近的居民,最后自己也先一步走了,走前深深地回看一眼,将艮山珠交给了骆予夺。
等到只留下他们三个各装各的人之后,骆予夺随手把珠子抛给眼巴巴盯着的封鸣机。
“你?”
封鸣机当时震惊得仿佛珠子烫手,反应过来又死死捂怀里不肯放,“我是大盗你们知道的,大盗哈,光天化日狡诈无耻,落我手里后果严重。”
“它是你的。”
骆予夺务求清静地打住,“这次是物归原主。”
封鸣机好像突然说出不话了,呐呐地发出谢谢的音节。
然后是炼魂池的喷涌,一整座塔的摇晃,等到从闻雪蝉指引的密道逃出,没想到迎面晃眼的不是太阳,反而是飞艇豪奢的法光。
“不是王室。”封鸣机的喉咙发紧。
一排排宫廷卫兵此时才姗姗来迟,为首的皇帝恭恭敬敬地行礼:“文大人大驾光临,恕我等有失远迎。”
“哟可别,陛下言重。”文大人赶紧扬扇虚扶一把,羽扇边缘抵着老头子的脑门,压住了让人盯着下方看,鞋底状似不经意地摩擦废墟,“这不迎接得挺隆重嘛。”
老皇帝扑通跪倒在地。
“文大人恕罪,是我管教不严,竟使小女顽劣,助人行虐,才,才毁了锁魂塔。”
他战战兢兢地磕了响头,头也不敢擡对后招手。
沈重的甲胄声由外层到内层,押解来一名形容狼狈的女子。
“闻,闻,嘶我这记性,说说你是叫什么?”
文大人虚眯着眼睛琢磨。
沦为囚徒的女子抽搐了一下嘴角,指尖也像在止不住颤抖,只是说不出来话。
“雪蝉,这是小女闻,咳!”
老皇帝深恐牵连地抢答,话才开头就被一脚踩下,文大人拈着半边八字胡,语气阴柔地强调:“我在让她说。”
“文管事何须如此。”闻雪蝉长吐一气,按住不受控的手,扬蛾虚看白日青天,再埋首时,竟在似悲似喜地低笑,“本以为夙愿得偿何其难,原来不过这般,不过这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叫我什么?”文大人冻结了眼神,视人如冰,又挥扇微笑打住,面若春风,“不,我不用听,我记起来了,区区闻家旁支一脉,因罪流放留守於此,惜你幼时小有天赋,才带去上边教授些时日,也敢妄学主家的人叫我。”
闻雪蝉先是意外,随即目光轻嘲,又吐出那几个字:“不过这般。”
她的脖子忽地被生生卡出血印,因窒息张开的口喷出惨紫的火苗,下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