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他从小到大,一直在听。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似缓了过来,她放下手,擡起头,蒙着泪水的眼准确无误地捕捉许拾言。
“你的眼睛跟他真像……不,是一模一样。”
她绕过桌子,走到许拾言跟前,颤抖地伸出手,抚上他的眉眼。
“怎么会这么像……”
“看见你我就像看见他。”
“不要啊,你是我儿子,你不能像他!”
轻柔抚摸的手突然开始用力,尖锐的指甲戳在薄弱的眼皮上,狠狠地抠了起来。
许拾言迅速后退一步,可是眼睛上的疼痛感传遍四肢百骸。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下,很明显,他的眼角被抠破,流血了。
“你为什么躲!”女人歇斯底里地大喊:“你是我的儿子!”
许拾言当然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
目光覆杂地望着女人回忆着过往又哭又笑的样子,许拾言的严重蒙上一层泪光。
比起那个他根本没见过的父亲,眼前的女人……
是他许拾言仅有的一切了。
身为母亲,女人此时彻底丧失了理智。她疯了似的扑过来,留着尖锐指甲的手毫不留情地抓上许拾言的脸。
许拾言一声不吭,也不阻拦,只是躲开她的手,像一颗木头,直直地挺在原地。
因为身高差距,女人发现自己根本伤不到他,开始捶打他精瘦的身躯。
“你跟那个负心汉一样!都一样!”
“他负了我,你也来折磨我!”
“我当初就应该带你一起去死啊!化成鬼去找他!那样我还能找到他在哪!”
“去死啊!走啊!一起去死啊!”
她猛地拿起餐桌边的凳子,扔过来,许拾言一个闪躲不及,手臂被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倒吸一口凉气,朝旁边躲了躲。
女人将凳子抛过来的一瞬间就瞬间止住了所有的声音,待许拾言被打得脸色苍白,捂着手臂头上冒冷汗后,女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儿子……”
“儿子对不起。”
“我不想的,儿子,怎么办啊。”
“我疯了,我是个疯子啊,虎毒不食子,我连个畜生都不如!”
她绝望地大哭起来。
耳边无比嘈杂,女人的哭泣声像鼓槌一样敲击着许拾言的耳膜。他感觉自己太累了,身上犹如背了一座山,前进的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忽的,敲门声响起。
许拾言咬着唇,强忍着胳膊上的剧痛,缓慢地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一身职业西装的邻居崔纪楠皱着眉,目露担忧地看着许拾言。
崔纪楠是一位大龄单身女性,工作能力十分出众,性格自主独立。之前许拾言在西餐厅的工作,就是她冒着风险带他去的。后来闹了那么大的事,老板没追究还给了双倍的工资补偿许拾言,那时,崔纪楠就想到了当晚发生意外时,许拾言的同学也在场,而且那小同学的哥哥又好像是老板的朋友……
她刚搬来没几年,许家的事也只是从旁人那里听说的。
住在疗养院的女人每个月月底都会回家住几天,这几天,简直是眼前这个大男孩的噩梦。
崔纪楠感觉自己每个月都会来敲一次门,每次开门后,门内都是一片狼藉。
她的目光落在跌落在地的椅子上,想必刚才她听到那声巨响就是来源於此了。
“你还好吗?”她沈声问道。
许拾言沈默着点了点头。
“有事的话可以叫我。”崔纪楠感觉到女人的视线投望过来,她神色不变,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去,“受伤了一定要去医院,你还小,万一将来留下病根,可就不好办了。”
话音落下,屋内的女人匆匆走过来。
“你是谁?”她紧张地问:“他是我的儿子。”
后面一句话,仿佛崔纪楠是来跟她抢孩子的一样。
更让崔纪楠感到好笑的是,一个刚刚伤了孩子的母亲竟然提防别人关心她的孩子。
——你也知道他是你的儿子吗?
崔纪楠什么也没说了,别人的家事,她不好过多参与。
门关上后,她还是觉得不放心。
以隔壁少年的性格,不止不会防备自己那失去理智的母亲,甚至还会为了省钱,放弃看医生。
崔纪楠怎么想都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