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前门大街曲巷大栅栏。
大栅栏是南城商业最为兴盛之地。衣食住行,凡人所需,大栅栏这里几乎皆有商铺。 大栅栏东拐有一处宽朗疏阔的铺面,挂着一方匾额,上书“六心居”三个大字。落款竟是严介溪。 当朝内阁首辅严嵩,号介溪! 林十三骑着健骡,跟孙越来到六心居大门前。 孙越惊讶:“哎呦,这铺面真大啊。” 林十三道:“你是山东人,不晓得六心居在京城的名声。连严首辅都天天吃六心居的酱菜呢。瞧那大匾,是严首辅题的。有了这块匾,顺天府的税吏都不敢在六心居身上敲竹杠” 孙越摩挲着胖下巴,盯着那方匾额若有所思,“噗”在放了一个大响屁过后,他又有了新问题:“师傅,这六心居为何是六心?不是八心九心?” 林十三解释:“十几年前六心居初开张时,并非专营酱菜。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六心居那时生意小,七宗货品中贩不起茶。故起名六心,取柴米油盐酱醋件件用心的意思。” 二人走进了六心居的大门。立马有伙计迎了上来,殷勤的问:“客官,要些什么?” 林十三没有说话,低着头望向自己脚上穿的靴子。 大明普通百姓只能穿鞋或皮扎,着靴者必为官家人。 大买卖家的迎客伙计自然很有眼力价。他立马改口:“啊,官爷贵干?” 林十三道:“锦衣卫的。来见你们大东家。” 驯象所怎么了?堂帖校尉怎么了?那也是“锦衣卫的”。唬唬无知百姓绰绰有余。 迎客伙计又改口:“啊,原来是上差。上差稍等,我这就去找大东家。” 林十三道:“我们锦衣卫不喜欢等人。带我去找他便是。” 迎客伙计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师徒二人来到了内账房。 六心居的大东家赵存仁身穿布衣,眼神中透着买卖人的精明。他起身问:“你是?” 林十三道:“在下锦衣卫林十三。听上峰说赵老板有求于我?” 赵存仁如大旱见云霓:“啊呀!是十三爷!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快坐快坐!上茶!上好茶!” 林十三和孙越坐到了椅子上。 赵存仁忙不迭的跟林十三说:“我那只盖雄鸡,那色、那翅、那鸣儿,嘿,甭提了。可就是这么一只绝世好虫,竟然丢了!我是做了什么孽呦!” 林十三察觉到有一丝异常。 寻常京城富贵人家丢了爱宠,表情、语气要么心如刀割,要么痛不欲生。 再看这位赵老板,此刻却是惊慌失措。仿佛那不是一只鸣虫,而是他的身家性命。 林十三打断了赵存仁:“尊家说的盖雄鸡,是短翅山青大叫蝈对吧?” 赵存仁答:“正是。” 林十三不动声色:“怎么丢的?” 赵存仁拿出了一个高粱杆八角蝈蝈笼:“不翼而飞。瞧,这是养盖雄鸡的蝈蝈笼。我三日前早晨去给它喂胡萝卜、羊肝、黄豆配的小食。一看笼子里空空如也......” 林十三拿过蝈蝈笼仔细观瞧:“怪不得呢。” 赵存仁连忙问:“怎么说?” 林十三侃侃而谈:“天生万物皆有灵性。短翅山青大叫蝈中的极品,乃是世间少有的灵虫。有孩童之智。关它的笼子,应为六六三十六根竖高粱条。你这笼子却是三十二根。高粱条之间缝隙太宽。易被灵虫逃脱。” 赵存仁叹道:“唉,是我虫艺不精。” 就在此时,一名伙计进了内账房:“傍晚时给严阁老府上送的八宝酱菜备好了,请大东家过目。” 赵存仁怒吼道:“滚!让二东家过目就是!” 林十三听了这声吼,心生疑惑:对于赵存仁这种大买卖人来说,生意比天大。何况是给严府送货的事?就因为一只鸣虫,他连严府的生意都漠不关心了? 不对,有蹊跷。 赵存仁又道:“十三爷,我买了紧挨着我家后院的三处荒院。打通了预备做酱缸场。荒院里杂草多,草木气盛。我就将这笼子挂在了荒院里。” 孙越插话:“盖雄鸡许是跑到了荒院的杂草里。” 赵存仁苦笑一声:“这位上差,我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我让二十几个伙计找了三天三夜,一无所获。” 林十三摆摆手:“打住。你说你让二十几个伙计在荒院里找了三天三夜?你六心居一共有多少伙计?” 赵存仁答:“四十几个。” 这话更让林十三起疑。京城皆知,六心居的赵家三兄弟把自家生意看得比命还重。这才能让六心居名扬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