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
唐斯容蹙眉一笑。
“我杀谁了?锺舜?陶景?还是哪个?好多个,我忘性大,记不清了。我想想啊。”唐斯容作思考状,须臾,擡眸笑道:“我说过,我不知道锺舜的下落,这是实话实说,毕竟死了七天七夜才死干净,现在是走到鬼门关还是奈何桥,恕我并无头绪。”
岳丹磷脸色一白。
胸腔的解语花咒纹之下冷流涌动,竟是对方心中惊涛亦起,共感之意顿生,经脉之中窜入一股冻彻心扉的丝丝寒气,痛至骨节,难以自抑。
唐斯容未曾分神,注意到岳丹磷手中动作的异样,满面天真不知人事。
他扶额,作忧愁难解之色,道:“嘶…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姓锺的百般咒我不得好死,岳大侠说,我是当真不当真呢?”
岳丹磷对于他一番说词置若罔闻,只下颌骨处隐隐阖动:“…你把他怎么了?”
唐斯容顿了半晌,擡眸直视岳丹磷逐渐扭曲的表情,慢慢把头歪到一边,似乎字句发自肺腑:“同是罪业深重,鸿仪仙尊能杀的人,我不能杀?”
岳丹磷喉间一颤,音量骤然提高:“仙尊引得九天玄雷,是请具批示替天行道,你擅造杀孽,只会引来恶报!”
因着过于剧烈的反应,解语花咒结界骤然震荡,隐生溃意。
岳丹磷把手按在心门,强自调息镇定,传音的那方也似见势不对,慢慢静下心息,只是冷流依旧,有如置身于胡地玄冰之中,悲风萧条,既苦且寒。
唐斯容轻声道:“敢问孰善孰恶,孰正孰逆,孰功孰过,孰是孰非?我研习太极八卦再长时日,终究不能算清本身命数,只得一知半解,水中望月丶雾里看花;姑且以为,以恶制恶算是功过两消,后果不会太严重。左右是我的命,如何指摘,如何报应,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明明有正道可走,武陵还在,你何须亲自动手!”
“武陵还在?”唐斯容嗤笑一声:“一道雷殛,转瞬即逝,我倒想问,武陵究竟凭什么?凭你让他们死得便宜还是死得痛快?”
岳丹磷连指尖都开始颤抖,强忍了满腔陡生的涩意,转而问道:“杀他也便罢了,你取他的蚕蛊,甚至任其盘丝结蛹,又要做些什么?宋兰时… 也要蚕蛊,你们不会…”
唐斯容淡然道:“岳大侠有所不知,蚕蛊虽能噬人心,但蚕农毕竟曾供其饮食无忧,天蚕将他吸干了,是恩将仇报丶倒行逆施,损及阴德,即便结蛹,也终生不能破茧而出。蛊虫寄生于蚕农心脉之中,丝丝复丝丝,横也丝来竖也丝,七日功夫,便裹成了这么小小一个,永不破茧的死蛹。”
唐斯容的食指与拇指中间,赫然是一颗银白色的蚕蛹,当空对月一照,竟能将其经脉丝络看得分明。
“此蛹可用于播种,如同普通的树木丶花果,不挑时节地缘,只问宿主体魄是否强健,容易生养,五年成株,叫相思草,另有个浑名叫不问春。”唐斯容唇畔衔笑,“取其球茎入药食用,可以弥补失魂落魄之人,延年益寿。”
岳丹磷眼前一晃,喃喃道:“即便杀他,斩其头颅丶穿其心肺,哪个不算是杀,你和宋兰时却偏选了如此阴毒损身的手段,这与那些畜生有何区别?你研习太极八卦已有时日,难道不知善恶终有报?”
如岳丹磷这般清高自律丶洁身自好的人,想必对于这等以人命浇灌的妖异邪门之物,分外难以下咽罢。
唐斯容冷眼看着,目睹他脸上逐渐支离破碎的表情,吃了一百只苍蝇一般,连袖中五指都在微微发抖,下颌骨处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两股酸胀,像是要吐了。
解语花咒结界再次震荡,震得既猛且狠,大有危楼将倾之势。
岳丹磷勉力闭一闭眼,周身弥漫的冷意迅速消褪,继而觱沸地涌入一股热流,排山倒海丶五内俱焚,缓慢流淌至四肢百骸,直到凝聚成一滴炙热,如同眼泪落在手心,烫得令人心惊。
唐斯容微微笑着,五指收紧,转瞬便将那晶莹剔透的蚕蛹变化无踪。
他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岳丹磷靠近一步,微微歪了头,弯起一双天生笑眼,啓唇仍是十二万分的温婉动人:“你好像很难受。”
岳丹磷喉间滚动,睚眦欲裂,伸手抓起唐斯容的衣襟,迫使对方仰起脖颈,踉跄地后退半步。
唐斯容一点也不动怒,仍然笑着,眼眸中笑意有如一朵盛开的牡丹,招摇明亮得令人不敢直视:“我臂上有伤,会疼。松手。”
他那副语气,仿佛觉得岳丹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