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遍布霜雪,张口无声,眨眼便淌下鲜红血泪的情景,武陵众人历历在目。
也是自那时起,安幼儒的名讳,在元蝉枝面前堕为禁语,人人三缄其口,再不敢与她提起一字。
若只是不能提安幼儒便也罢了,雪上加霜的是,元蝉枝自责至深,悔之无及,受惊过度又忧思缠绵之下,没能调养好身体,自那时起便落下病根,患得极严重的心疾,最岌岌可危的时候,无休无止的梦魇令她连月彻夜难眠,憔悴虚弱之甚,几乎命悬一线。
也是她自己争气,心知若不能尽早重振旗鼓,便如此悄无声息地殒灭,不仅武陵再受重挫,九泉之下安幼儒也难以瞑目,于是发奋自救,清心修炼,慢慢地手不抖了,能够拔剑出鞘了,能够画符念咒了,沉江伞亦一改往日萧疏枯萎的颓败景象,欣欣向荣,红花初绽,仿佛因为主人决意新生,庆幸欣喜尤甚。
唯病根难除,心疾还在,谁都知道她这是心病,向来药石罔效,除非元蝉枝自己能够慷慨释然,否则旁人也帮不了她什么。所以只有极力避免去触碰她的逆鳞,绝不重提当日伤心事。
不过此刻,元蝉枝心意已决。
只见她垂了眉,神色平静,恭谨地向岳丹磷道:“烦劳师兄拿着不知客,若我有半分阴差阳错,或者神智不清,即刻摇铃,令我还魂归身。多谢师兄。”
不知客是岳丹磷的法器,属一种镇魂铃,悬在腰间可以祛邪避恶,也可叫梦回之人从南柯之境遁出,免他在其中遭梦魇勾魂摄魄,丢了性命。
温锦年又叫了宋兰时来,站到左面,手结印契,镇守生门;他自己则镇守杜门,三门齐祭,门户洞开。
须知八门里若只开三口,便是个天残地缺,最易招厄引邪,其馀数人只得分别守在镇沿,免得主镇三人邪祟侵身。
元蝉枝屏气凝神,盯着温锦年右眼瞳孔,只见瞳心正中似有青涡逆转,慢慢倒映出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她脑海中馀声回响,由远及近,渐清渐明。
混沌之中,嘻笑怒骂之声不绝于耳,一个身量清瘦的白衣少年跪伏在地,本该一尘不染的人腌臜狼狈,被数人团团包围,犹如困兽。有人将他按趴在地,有人擡着他的下巴,有人拨开他的眼皮,迫使他睁开眼睛,张牙舞爪的血丝遍布在那一双青红的狭长眼睛里。
元蝉枝浑身轻轻一颤,腰上环佩随风晃了一下,撞出飘渺而悲伤的轻响,叮叮当当,空寂幽远。
宋兰时在温锦年的左眼眼瞳中,看见从元蝉枝的记忆中倒映出来的剪影。他眉头一皱,却也未置一词,口里催动连心咒,将他最近一次见到那张面孔的记忆,亦投射在温锦年左眼眼瞳中。
此处视角偏斜,大约是宋兰时并不识得安幼儒时,与迎面来者偶然撞见,但见他纵步闪身,在墙后掐了隐身诀,遁入暗中。
同样的一张脸,熟悉的剑眉丶狐狸似的细长眼睛丶与天生上翘的薄唇,不过褪去那一身素衣如雪,换成一身葱白云绫丶绣锦沿边,颜色清淡,行走夜路却浅明如照夜玑,文雅蕴藉,清逸俊秀。称不上华贵,但绝是足够优雅体面。
安幼儒正与一个面生的男子低声说话,听不清楚,只观其气色,言笑之间少了些灵气,看着有些魂不守舍,忧郁愁闷,眉眼含悲。
隐身耗费灵力过钜,且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必然若隐若现丶藏头露尾地破绽百出。于是,宋兰时算准时间,到指尖与发梢等开始化形丶气息渐显的时候,便不再多作停留,匆匆遁离。
姑且不论这截然不同的两副面貌,其实武陵人原来并不预期宋兰时真能够“见生”的,毕竟安幼儒身陷敌阵,失踪太久,武陵与蚕农又岂只是不共戴天之仇,生还的机会本就微乎其微;其次,宋兰时是什么人,平时甚少参与交际往来,不是在遥川灭河妖除水祟,便是暗地里和蚕农打交道,若得见安幼儒,那会是在怎么一副场面?可想而知。
此时武陵众人的想法几乎如出一辙——倘若安幼儒当真背信弃义丶认贼作父,还不如不见得好。
宋兰时一眨眼,场景转换。
这一回非是窥伺视角,而是宋兰时与人直接对话的场面。若以馀光扫视一周,还能见到唐斯容也在记忆当中,正立于宋兰时左后方。
来人是一名高挑女子,叫秦绾,字韵仪,是安平一带叱咤风云的女商,做水酒与香料一类的买卖,不过私下也做走私,干些非法的勾当,神龙见首不见尾,普通贩夫走卒至多能与一些虚与委蛇的喽啰交涉,想见本尊,可谓难于登天。
这走私查缉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