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臂,事后还要过河拆桥,如此行径,未免有些蛮不讲理。”
一阵寂静。
武陵人向来一诺千金驷马难追,因此一旦应承此话,便是明知遥川阳奉阴违,明面上光风霁月丶暗地里为非作歹,也不会干涉他们半句。
但以武陵的作风,任由遥川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造次,纵任大患安居腹心,蕴崇而不芟夷,这如何可以轻易接受。
数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一时之间无人回应。
但姜落微其实打心底里明白。
武陵素风节烈,条条框框的规矩太多,有些不清不白的事情,若无遥川出面摆平,武陵确实不知从何下手。此间为难,捐酒自然心知肚明,因此一早便胸有成竹,料定武陵非答应不可为。
“其三,算我让武陵一步。”捐酒略微直起背,竖起第三根手指,“诸位仙长欲以法度见绳,可以唯我是问,我座下弟子百馀,武陵一个也甭想碰。但凡节外生枝,有的是鱼死网破之法,我必使诸位失棋一着,悔之无及。”
众人蓦然住口。
姜落微回转过身,眸光一沉,眼眸中一阵暗流涌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当然知道。”捐酒笑得如沐春风,“听凭处置,绝无怨言,上刀山丶下火海我都认了。诸位仙长该不会愚莽至此,真以为一切大逆不道的事情尽是我座下二位掌门无师自通?没人提拨指点,他们都是好人家好背景出来的孩子,做不出什么逆伦之事。罪魁祸首是我,首当其冲自然也该是我。”
见姜落微缄口不道一字,捐酒挑起一边眉毛,谈笑自若,竖起第四根手指,在风中轻轻晃了一晃:“最后,我要留个人质。”
仿佛听见什么荒天下之大谬的狂言,常客洲立时震声怒道:“你说什么?”
“年轻人,何必如此心浮气躁。且平心而论罢,我说的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么?”捐酒摇头晃脑,再度意兴阑珊地慵懒一趴,擡手去扳青牛弯起的长角,惹得青牛长嘶一声。“其实不过一切如旧,让小姜继续留在我门下,跟前跟后,兰时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他。”
常客洲还待驳斥,捐酒依然一擡手,作出送客之势:“你若不愿,且恕我招待不周,不敢远送,采莲洞洞口就在那里,百步便到,诸位仙长请回罢。”
不待众人有所回应,温锦年便松开手中牵牛的长绳,施施然趋前两步,略一拂袖,目光掩在长睫之下,作引路赶客之态。
然而,捐酒此话却疑似主宾颠倒。
姜落微暗自心想,与其说是宋兰时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不如说是他如影随形地跟着宋兰时。除宋兰时刻意规避的私事以外,一向事无轻重丶大小丶缓急,他潜伏多年,莫不了若指掌。
六百多个日日夜夜,说长不长,说短亦不短,对于宋兰时的一切事必躬亲,旦夕奉问饮食起居,柴米油盐琴棋书画,其实姜落微早已养成习惯,一时戒绝不复,也不知相较之下,更加如坐针毡一些的,会是手无筹码的捐酒,或者茫然若失的自己?
于是,斟酌之下,姜落微打断了正与捐酒讨价还价丶争执不休的岳丹磷,坦然道:“无妨。就这样罢。”
岳丹磷倏然回眸,锁眉道:“师弟。”
姜落微连连摆手:“确实如同捐酒先生所言,一切依旧,自始无殊,何况宋韬与我互相牵制,武陵不会吃亏。”
他略一笑,拍拍胸脯道:“但凡遥川有不虞之举,宋韬不也在我督察之下,大不了两败俱伤,我不会是他手下败将,你大可放心。”
自始至终,宋兰时都只是闲闲侍立一侧,满身淋漓的斑驳月华,不点头丶不摇头,也不出声发表意见,站得仿若一支屹立不摇的挺拔青竹,神色间颇有几分捉摸不透的郁结难解之态。
话到此处,不知为何,一瞬之际,他便舒眉展目,虽并未弯着唇粲然笑出,但姜落微转眸与他四目相对时,就是觉得那一副肃穆凛然之下,隐有几分抹之不去的欣然快意。
他不明所以地笑将过去,宋兰时已然转身,施施然走出一段距离,俯仰于沟塍水满丶平畴远风之间,学着唐斯容那般,勤勤恳恳地打理药草去了,怡乐自得。
姜落微目送那道颀长的天青色身影,但见晚凉送雁落水中,潺潺湲湲。宋兰时扬手驱赶,远远望去,竟疑是水淹罨画溪。
如此盖棺论定,便有了今日此情此景。
宋兰时原先也担心,一旦姜落微亲眼见了秦韵仪,便会按捺不住心中杀意,若不慎露出马脚,弄得一发不可收拾,反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