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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

便因为一篇心法背得磕磕绊绊又颠三倒四,被姜知意严令举着足百斤重的水缸,跪在梧桐院中默诵,若两个时辰后还不能倒背如流,再换一种罚法。

常客洲见他一副汗流浃背丶头重脚轻的窘态,好似随时要不支倒地,便默默扛着水缸在他身边并肩跪下。

姜知意垂手相询,常客洲才闷闷不乐地低头说,想替他分去一半时间。

两个时辰,太久了。

姜知意对常客洲倒是和颜悦色,好言保证不再罚他,常客洲方才将水缸扛去倒了,走时犹不敢放心,一步三回首。

直到常客洲渐行渐远,走出视线尽头,岳丹磷方才默默将水缸重新扛到肩上。

姜知意腰间悬剑,居高临下道:“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

岳丹磷垂下双目,闷不吭声,只自蜷紧十指,将摇摇欲坠的水缸扶稳一些,脑中行文,将那篇心法从头至尾,一字不差地背过一回。

以“挺身而出之前,你要学会先算一算”这一句为箴言,打从岳丹磷入门的那一刻起,姜落微便无时不刻告诫他事事计算,瞻前顾后,得失计较,须常记利弊权衡。

天下既有应当不遗馀力丶即使舍命相救也无怨无悔的“好人”,便有在紧要关头可以视如草芥丶淡说一句抛弃便牺牲不救的“恶人”。

若非不得已的情况,杀一个好人丶能换取十个好人绝处逢生,应当毫不犹豫手起刀落。

他后来才恍然醒悟,并非所有武陵弟子都听过这些训诫,安幼儒丶常客洲丶元蝉枝,对此似乎都一无所知,李画屏虽有所耳闻,却诚如姜知意所说,“从未入心,过耳即忘”,于此并不通窍。

岳丹磷当然知道,并非他得天独厚。毕竟武陵自古至今,从未出过拜师十年之内便被请入内门的先例:姜知意算是首开先河,耗时两载;他竟又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耗时仅短短一年。

诸位仙长不能将这套并未明文于《武陵山训》的训诫烂熟于心,对岳丹磷而言,却只是信手拈来;其馀学子需要经年累月才能略懂皮毛的心法丶诀窍,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一点即通;同门在华胥幻境中,栗栗惴惧,举步维艰,他不仅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了,甚至心平气和,丝毫不起波澜。

他作为后起之秀,修炼日日突飞猛进,仅管资历非次,与内门诸位仙长相比,亦从不逊色。

姜知意本身经历如此,犹同复刻,岳丹磷俨然是与她一个模子印出的翻版,有时甚至更出其右。

令姜知意始料未及的,大抵便是无论如何热脸贴冷屁股,都锲而不舍丶死缠烂打地,非拜入内门不可的姜落微罢。

岳丹磷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姜落微天赋异禀,极有可能是下一个不需蹉跎十年以上,便能渡过华胥幻境的可造之材。

所以,岳丹磷虽认可了姜知意的决定,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她每每百般刁难丶千阻万挠,从不传授谋算取舍之道,若说是觉得姜落微庸愚顽懦丶不可教化,未免失之目光偏颇;若说是怜其一片赤子真诚,姜知意的左右股肱,谁又不是自甘情愿披沥丹心。

他后来才知道,一生平庸与平凡,便是姜知意对她这位亲弟唯一的祝愿。

如今,他再望向姜落微,岳丹磷直视其眼底轮廓恍惚的倒影,不知为何便仿佛被骤然堵住咽喉,忽而感到难以呼吸。

他几不可见地摇头,有些狼狈:“我不知道…这一次,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半晌,姜落微支起伏在桌面的身子,扶案起身,目中血丝散去,一双皂白分明的眸子眯了眯:“无妨。但此时此刻,恐怕小师兄也凶多吉少,我先设法与他传音,且请师兄替遥川众人解毒,还有宋兰时他…”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天青色的身影慌不择路地冲了过来,衣带流水,偕雨沾露,唯恐再晚一步便要发生什么令人后悔莫及之事一般。

岳丹磷仓促让步,方才未令宋兰时一个振袖甩在面上。

姜落微愕然,直视宋兰时那副难得一见的狼狈失态,尤其看见桌面一对见底的空碗,更加惊恐万状无以复加。

宋兰时手中紧握一张已然被捏得惨不忍睹的信纸,五指紧蜷,眸底震颤,唇畔青白,一把抓住姜落微的手腕,便想拉他出去。

岳丹磷诧异地目送,并未阻止,只从背后唤了一声:“怎么了?”

宋兰时压根不答他,作势便要替姜落微催吐。

姜落微方才如梦初醒,反拽住宋兰时的衣摆,讪笑着辩解道:“都倒了,我没吃。一点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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