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
这场漫无边际的熊熊大火在瑠瓈山西峰烧了十日十夜有馀,才算有熄灭之势。
放眼望去,满山遍野之中,唯有踊甓丶金鼎丶炼丹炉侥幸独存,平芜以上一片浓烟残日,烧得石烂草枯丶灰烬弥天,重重乌云之后竟透不出半分白日的曙光来。
秦韵仪丶青衣道士丶安幼儒与亲信等数十人,在寡不敌众丶与迷失八卦方位之下,终遭生擒。
此外,有临崎弟子二百馀人,有些不幸中蛊丶有些尚且安然无恙。常客洲提议将中蛊之人送回武陵,请前年出山采得长生草的鸿仪仙尊尝试解蛊:“据说天蚕最恨长生草的味道,但凡吃下一株,便可引蛊虫自七窍任一处爬出体外,如此一来则长治久安。”
武陵诸仙均无异议。
姜落微有心去找先前在密室中所见的丶几百个破茧在即的蚕蛹,然而千方百计,竟遍寻不着,只得请岳丹磷将已经押下多时的秦韵仪带回来。
彼时秦韵仪腕间已祭了蛇形禁咒,灵力溃散丶动弹不得,不惧她毫无预警突然发难。
虽已下囚多时,秦韵仪倒是再清醒不过,除首上翠钿珠髻微微散乱,腰佩碎玉叮咚以外,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依旧风姿绰约,温和圆融的面相衬得她越发活脱脱一位落魄女家主。
她轻移莲步,步履稳重,顾盼之间几分慵懒的好奇,显得过分的雍容自在。
常客洲思及即便醒了也不认人的安幼儒,几乎耐不住性子,一剑上去将人削成两半。
还是元蝉枝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方才使秦韵仪幸免于难。
秦韵仪擡眸环顾,眯起一双杏核儿似的笑眼,尤其挑衅地挑了挑常客洲青筋暴跳的表情,方才转向横剑出窍的姜落微。
她笑问道:“怎么了?杀个人还要这么郑重其事地杀?”
“没人想脏了自己的剑,自有仙尊请得九天玄雷来劈你。”姜落微半敛着眉眼,一阵死气沉沉的阴风徐徐流经,刮过遍野荒芜,仿若数日征战早已使他筋疲力尽,彻底没了发怒的力气:“我来问蚕蛹的下落。”
“哦… 还真是单刀直入。”秦韵仪偏首笑了笑,一对明眸顾盼生辉,耳畔坠玉微微晃动,开口时却牛头不对马嘴:“我想起来了,你说过自己姓姜是么?”
姜落微深吸一口浊气,眸光骤寒,沉默半晌,方才不咸不淡地道:“怎么。”
“没什么。”秦韵仪仰起下颌,初次见面那般细细打量姜落微的眉眼:“原先以为,我见到你便觉着分外亲切,是因你出自武陵,从前应当打过交道。不过方才静下心来想了想,我与你当素未谋面才是… ”
顿一顿,她又莫名其妙地笑逐颜开:“你和姜知意是什么关系?”
姜落微又问一遍:“怎么?”
“她是你亲姐呀?”见姜落微丝毫无正面应答的打算,秦韵仪意兴阑珊,挣了挣被缚得死紧的双手,一对明眸流光溢彩。
她自顾自道:“若真如此,那柄匕首是应当还给你。”
姜落微脸色骤变,紧握剑柄的右手掌心生疼,蓄势待发,低声道:“在哪里?”
“我想着,那是个分外重要之物,便不敢随身带着,现今藏于另一人乾坤袖中。”秦韵仪神色自若,也不准备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道:“喏,便是前数十日与宋兰时斗法的那位青衣道士,你问问他罢。”
不待他出言请托,岳丹磷便心领神会,于是回身,移形换影,迅速便消失在众人视野尽头。
须臾,岳丹磷带着青衣道士匆匆赶回。
那青衣道士甚至是被人挎过来的,满头白发胡乱披散,正双目紧闭,旁若无人地睡得天昏地暗。
姜落微并起两指,朝他面中连劈两道白光闪子,他方才恍恍惚惚地迷蒙醒转。
秦韵仪见他来了,笑容可掬,竟分外主动地迎上前招呼道:“小孩儿,匕首呢?”
青衣道士眸光一厉,下意识地后撤一步,似乎对秦韵仪避之唯恐不及,冷道:“什么匕首?”
“你一会儿便知道了。”似毫不意外他这副疏远举止,秦韵仪面不改色,裙摆一旋便带起足下红烬飞扬,重新转向额际青筋隐隐跳动的姜落微道:“姜公子方才问我什么蚕蛹来着?”
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姜落微眸光微冷,沉声道:“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秦韵仪轻声一叹,释然道:“由于我事先有知,察觉武陵与遥川阴合以后必来亡我,所以约莫半年以前,我便将几个破茧在即的蚕蛹尽皆交与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