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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被他炙热的目光灼得痛了。
姜落微扯了扯笑,飞手抢过另一个盆,手忙脚乱地将那可怜兮兮的白胖面团一通搅拌琢磨,道:“我帮你。”
宋兰时观其手法,眼皮一阵颤动,终究不发一语,未予置评。
两个面团都揉好以后,被搁置在一旁醒了三柱香时间,使之膨大软化,再将红面团匀作二等分擀平,在一张面饼上铺好先前浸泡的白梅,取另一张饼覆之,二度擀平,白面饼则如法泡制。
最后,以小刀在面饼中雕刻花形,以清水煮沸备用,直到鸡汤也煨好了,便将这一朵朵红白相间的梅花面饼倒入其中,大功告成。
彼时已近戌时,窗外风景缠绵,夜深人静河汉远,月斜绵绵青草阶。
方才忙着,尚且不觉得饿,此刻见宋兰时端了梅花汤饼走出来,姜落微不由腹鸣大作,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将近三年形影相随,姜落微知道宋兰时吃饭时向来一语不发,便也没怎么说话,二人相对无言,一张桃木方桌的方寸之间没有一处嘈杂。
结果,反倒是宋兰时先开了口。
他见姜落微已经将一碗汤饼收拾得几乎见底,便引袖伸手,掌心向上。
姜落微虽不明所以,还是一面埋头整顿,一面乖乖伸出手去,放在宋兰时掌心里,听任处置。
宋兰时将他的手掀了面,使掌心朝上。
但见掌纹中明显泛青,比起上回看时似夜雨染作的天水碧色,已然隐隐约约更深几分。
宋兰时默然失语。
姜落微正心不在焉,抱了梅花醉那圆滚滚的浮玉琉璃酒坛在手心把玩,贪着那摇摇欲坠的乐趣,正自乐不可支。
见状,他倒是满不在乎,摊掌在眼下端详片刻,支颔评价道:“十四日已过,又是一个新的轮回。”
“嗯… ”宋兰时若有所思。
姜落微翻掌朝下,拿了宋兰时的手端详掌纹颜色,又上下左右一通好捏,每一个骨节都揉了个遍。
他玩得不亦乐乎,未曾注意到宋兰时连连扑朔闪动的睫毛,只毫无自觉,嬉皮笑脸地宽慰道:“你想开些。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做过了,它不来便是不来,既然徒劳无功,那听天由命便是了。”
宋兰时闷不吭声,垂眸凝视自己被姜落微搓来揉去的手,骨节紧绷。
姜落微却玩够了,毫不留恋地抛开来扔到一边,重新抱起梅花醉那圆滚滚的浮玉琉璃酒坛,揽之于怀,也不开封,似乎只欣赏那琥珀黄玉一般晶莹剔透的颜色,便觉心满意足了。
半晌,他叹道:“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哪里像什么梦魇,反倒似那悠游世外的逍遥散仙,有时我都要怀疑,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人其实是自己了。”
宋兰时不语,观他开封倒酒,便取了茶盏与茶杯来自斟自饮,勉强算做个对。
姜落微的酒量不大,向来也只称得上差强人意四字,又要品梅花香,喝得很慢,双唇在杯缘有一下没一下地抿着,道:“若说当年有人告诉我,我们之中有一人会拜入武陵,有一人会…会同你这般,大约没人会相信我才是拜入武陵的那一个。毕竟,谁不知宋公子银鞍白马,风流倜傥,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是满山上下所惊为天人呢?”
宋兰时垂顾杯中倒影,但见其中的人影面无表情,唯眼睫迎风,掀起一阵疑似莞尔的惊动。
他看着那倒影逐渐勾起唇角,隐隐衔笑,啓齿时却分外平静,道:“夸大其词。”
“哦。也是。是不至于满山上下… 认识你的人不多,屈指数来,也就那几位疼爱你的老师,同辈的… 至少见过你的都说好罢?”姜落微自言自语似地喃喃,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支颌道:“我当年只喜欢看少年威风凛凛丶大马金刀,见了文静如你,都不得不发自肺腑地啧啧称叹,好一副幽咽琴鸣照松月的少年风采。咱们打架都不好找你这样的打,总觉得… 觉得你就该一道风景似地坐在窗下,焚香烹茶丶残灯挥笔,琴樽常伴柏舟吟… 多好看啊。”
宋兰时眼睫微闪,唇畔笑意不知何时已然悄悄隐没,只馀几分若隐若现丶不知所谓的浅淡笑纹,是他这些年来逢人便笑,在脸上留下的褪之不去的痕迹。
“我当年是… 也不是说我像个迟早行差踏错的,是你太像个一辈子规规矩矩,见了血便头疼耳热的斯文书生,所以,”姜落微摇头晃脑,擡手以指节轻叩桌面,郑重其事丶正经八百道:“所以,若非要在你我之间选一人误入歧途,总不会选的你… 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