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波涛汹涌,随即便陷入一片无法穿透的万籁俱寂中。
他在那很短很短的一瞬之间,听见了唐斯容向某处怒吼一声“跳水”,听见了宋兰时令人六腑颤栗的一声撕心裂肺,不知是喊着谁的名字。
好痛。好痛。
原来粉身碎骨是这样的感觉。
不竭不尽的水自四面八方争先恐后而来,将这副躯体彻底吞没,不住下陷,姜落微感到体内脏器无一不在抽搐着剧烈颤抖,骨架开始粉碎。
苦涩的遥川江水无孔不入,从嘴巴直到咽喉,堵住了他徒劳无功的呼吸,令人窒息,他喘不过气,犹如一条濒死的鱼,躺在一滩冰冷的烂泥里。
视线逐渐恍惚,一望无际的深蓝吞没了光线,只有若隐若现的斑斓光点在远处闪烁,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丶迷失与寂寞。
遥川江水滚滚而去,终将奔流入海,所以但愿唇畔这点微不足道的既咸又腥,并非自己或任何旁人情不自禁的眼泪。
他感觉自己快要碎成一堆渣滓,无依无靠地随波逐流,直到化作天地间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砾,悄无声息地逐水远去。
忽然,身边江水逆流涌动,有人展臂打开一条水路,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他冷到几乎再无半分知觉的身躯。
破镜尚且不能重圆,何况支离破碎的信任与年少欢喜,任凭他狼狈不堪地手忙脚乱,一通乱无章法的拼拼合合,也不过仓皇收拾起淋漓掌心的满目疮痍。
“ …宋兰时… ”他听见这副碎裂的躯壳以其碎裂的嗓音,咽了咽,碎裂地哑声说,“别对不起自己。”
风很柔,水很清,终年不结冰的遥川地界,当日雷霆万钧之下,仿佛恨不得将所有见不得光之处浇洗干净,一连三日三夜,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
姜落微头痛欲裂,猝然睁眼。
眼前所见,不过满目不知是泪水丶亦或江水的晶莹光斑。他眨一眨眼,又眨一眨眼,筋疲力尽地在草皮上仰躺许久,方才有力支臂起身,左顾右盼。
只见河水浮落花,花流东不息,桃溪柳陌,春风风人。
仍在武陵,犹自不知此刻是梦是醒。
九天玄雷之下,他死得着实过于匆忙,来不及知道他是否已然灭尽遥川一派手中掌握的蚕蛊,来不及判断宋兰时欲语还休之际有几分真心,来不及走遍大江南北,来不及看遍人间烟火,那一年他赤诚年少,血气方刚,他还只有二十三岁。
姜落微分外清晰地想起来了,遥川水上,九天玄雷劈天裂地,这是货真价实曾经发生的一段昔年岁月,而非纯然虚幻泡影般的华胥一梦。
听闻水流声淙淙,姜落微恍然回首,便见清潭中依旧有两盏莲灯漫无目的地飘飘荡荡,红粉招展,赤金流光,犹如一簇忽明忽灭的火焰。
他心底又无法自抑地,猛烈颤抖起来。
他换了个姿势打坐入定,勉力闭目清心凝神。
正全神贯注,忽而听闻身边脚步嘈杂。姜落微掀开眼帘,迷茫回顾,便见一袭烈焰红衣与另一道粉纱银影掠风飞奔而来,疾如星火。
近身驻足时,二人犹在微微喘息,胸脯起伏之间,元蝉枝开口低低唤了声“小师弟”。
姜落微擡起视线,一语未发。
岳丹磷不察异状,难受地吸了吸鼻子,喉间一咽,平复气息以后才道:“ …太好了。我与师妹前几日各自误入迷阵,不辨方向,自始至终都在原地打转,耗费十数馀日,方才得以脱身… 却不见你的踪影,以为师弟遭遇不测。没事就好,没事… 就好。”
“师兄,”姜落微开口发问时,眸光波动,表情仍然显得隐隐苍白:“我死过么?”
“什么?”岳丹磷一愣,须臾回神,小心翼翼地打量姜落微的表情,尝试从他眉宇鼻唇间找出些许蛛丝马迹:“人死不能复生,神离不可回魂。你若死过,现下坐在此处与我对答如流的人是谁?”
“ …我不知道。”姜落微擡手抚额,突然感到头痛欲裂,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
两厢各自沉寂片刻,岳丹磷屈膝蹲身,以手背贴姜落微前额,却并未有预想中的发热。
反而,除了一片犹如失温般的清冽微凉以外,再无其他异状。
他一筹莫展地收回手,姜落微垂眸,却见眼下一段粉纱袍绢,芙蓉映水的精致绣纹,潺潺湲湲迤逦袖间。
姜落微扯出一笑,搭上那手,借力起身,待他驻足站定,便听闻元蝉枝声如流水,尽是显而易见的关切之意:“何事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