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东躲西藏的林宣才得知,楚存阙杀了黑市主,整个黑市,在那时毁于一旦。
再往后很久,林宣都没有再见过楚存阙。直到他进京,成了楚存阙麾下。
“如今说来似乎逃得很简单,其中艰辛,实在难以言说。既已过去,也不必再提。”林宣看着玉胭。
玉胭想到过楚存阙流离失所,吃过很多苦。
却没想过,他会被人卖进黑市。
玉胭听父亲提过黑市。
黑市不受大雍律法束缚,藏有许多触犯律法丶躲避刑罚的极恶之人。曾经,朝中一度视黑市为眼中钉。
要想进黑市,也需得有黑市主亲自发下的令牌才行。
难怪多年寻找楚存阙,却未有踪迹。
这一刻,玉胭明白了初见时,楚存阙的防备因何而来。
他比她想象的,要苦得多。
玉胭鼻尖发酸,她看向林宣。
眼前之人,同样是自黑市出逃的,玉胭问:“那时候,很苦吧。”
林宣朝玉胭笑了笑:“都过去了。黑市主已死,我们的仇,也都报了。”
都过去了。
玉胭低下眸。
林宣知玉胭怜惜他们的这段过往:“幸而我在鬼医那学了毒术,可以在山间采药营生,后来还遇见教我医术的师父。”
玉胭点头。
可她很难不对楚存阙心生愧疚,他幼时过得那样艰难,到了玉府,又受她冷眼。
少女眼中的愧疚溢于言表,林宣安慰道:“夫人不必心愧,往日之事,谁都无法改变。过好之后的日子,便好。”
像有密密麻麻的尖刺扎在心头,闷闷地疼。
玉胭在想,那时候的楚存阙,见到她的厌恶,心底,一定很难受吧。
他初到玉府的那几月,对她其实很好。
只是当时不觉得,此刻回想起来,才发觉许多事情,都隐没在细枝末节中。
譬如那次新年,她与楚存阙丶兄长三人上街,她走不动,兄长顾着玩,未曾发觉,是楚存阙发现,还带着她进了附近的馆子里休息。
还有后来,玉胭讨厌楚存阙以后,同他去做新衣的那回,玉胭那时没有抽条,身量不高,下人疏忽,马车下,忘了给她搬垫脚的板凳来,也是楚存阙站在一旁,搬来板凳。
可他不会邀功,搬了板凳来,怕惹她不高兴似的,又偏过头,站到一旁,仿若无事发生。
现在回想,那时母亲非要她去帮楚存阙挑新衣,大抵是因看出她对楚存阙态度恶劣,想借此叫他们二人关系缓和。
除却这些,还有许多一桩桩一件件的小事。
玉胭有些喘不过气来,发上的花环,也变得沈重。
她想起楚存阙的那把四处缺口的刀。
会不会,那刀,便是楚存阙在黑市时用的,也只有那样苛刻的情况下,一把刀才会破损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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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趁着天还有亮光下了山,玉胭心底堵的那口气才慢慢散开。
她与张劲秋一道下的山,两人同去刺史府,也好有个照应。
或是她神色太失魂落魄,上马车前,连张劲秋也转过头安慰她。
待回到刺史府时,却听府外格外热闹。
揉揉眼睛,撩开车帘,听暗九小声说道:“夫人,是将军回来了!”
与楚存阙分别前,玉胭不曾细问,她以为,至少要几日后,楚存阙才会到刺史府,哪知今日就已来了。
玉胭来的时机正巧,楚存阙方才下马。
见到楚存阙,那些散却不久的情绪,再度泛上心头。
张劲秋的马车在前,先与楚存阙打了照面。
到此时,玉胭竟萌生起退意。
须臾,马车停下,玉胭抚了抚胸口,下车。
松山一行,张劲秋对楚存阙有个好印象,对楚存阙不算多热情,但至少,也没有冷脸。
楚存阙颔首一一听着。
玉胭下车,便见二人在攀谈。
张劲秋见玉胭来,不再多说,以为夫妻两个久日未见,再加上楚存阙失踪已久,该会有许多话想说。
楚存阙回刺史府,并没有掩饰。
他也无需掩饰,面对张劲秋,只说是为追踪山匪,这才与下属分开,谁知造成这般误会。
又听闻楚存阙说,抓获十馀山匪,即日便能审问行刑。
张劲秋没有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