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欢随着人流慢悠悠地走着,月青色的棉袍在攒动的人头中并不起眼。_搜′嗖¢暁*说′蛧~ ~蕪.错/内′容.棉袍的下摆扫过结着薄冰的路面,带起细碎的雪粒,与周围行人的脚步声混在一起,成了集市特有的韵律。
他看见穿厚棉袄的汉子蹲在地上讨价还价,棉袄的领口沾着些雪渍,脸冻得通红像个熟透的柿子,却仍扯着嗓子跟裹着棉头巾的卖菜婆争着一文钱。卖菜婆的头巾只露出双精明的眼睛,手里攥着杆铜秤,秤砣晃悠着,与汉子的吆喝声撞在一起,倒有几分热闹的趣致。
不远处,梳双丫髻的小姑娘裹着虎头棉鞋,鞋面上的老虎尾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拽着母亲的棉袄衣角,小脸蛋冻得发紫,却仍眼巴巴望着糖人摊上的糖人。小姑娘鼻尖挂着串晶莹的鼻涕,快要滴下来时,又被她吸溜一声缩回去,逗得旁边的货郎忍不住笑出了声。
茶棚下的热闹更甚。说书先生裹着件旧棉袄,袖口磨得发亮,却不妨碍他拍着醒木讲得兴起,“那剑仙一剑劈开天门,好家伙……”醒木拍下的脆响惊飞了棚檐下的麻雀,他唾沫横飞地讲着故事,棉袍下的身子随着情节起伏晃动。_a-i/l+e·x^i?a*o~s_h`u_o~.\c¢o?m′
周围的听众揣着手炉,手炉上的铜盖被捂得发烫,他们拍着大腿叫好,呼出的白气在棚下聚成片朦胧的雾,将那些人间恩怨裹得愈发神秘。
这些鲜活的烟火气像盆炭火,慢慢焐热了他心头的躁郁。寒风卷着烤栗子的香气从巷口飘来,混着远处铁匠铺的叮当声,竟让这寒冬腊月有了几分暖意。
他忽然觉得,席家那些阴私诡谲的事,在这熙攘的人间面前,或许也不过是一粒尘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后的无愧剑,剑鞘上的冰碴被体温焐化,留下片湿痕。
他拐进一条小巷,巷墙根下堆着扫起的雪堆,被太阳晒得半融,泛着湿漉漉的光。几个裹着棉袍的老汉蹲在小马扎上,手里捧着粗瓷碗,热茶的雾气模糊了他们脸上的皱纹,正凑在一起低声闲聊。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些市井闲谈里,听到些关于席家的传闻——有时候,最不起眼的闲话里,反倒藏着最关键的线索。
一上午的时间,杨欢从城西踱到城南,沿途听来的市井闲谈像筛子过粮,大多是些关于席家内宅的八卦——谁偷了珠钗,哪个仆役跟丫鬟暗通款曲,真正有用的线索寥寥无几。+小/税¨宅~ ?蕪′错·内+容\
但偶尔也能捕捉到些碎片,这些零散的信息像散落在雪地的火星,虽微弱,却足以让他心头的迷雾淡了几分。
不知不觉间,街面的喧闹渐渐稀了些,两旁的店铺多换成了青砖黛瓦的深宅大院。杨欢抬头望时,忽然愣在原地——眼前竟是张府的朱漆大门。
两扇铜环门敞开着,“张府”二字笔力遒劲,撇捺间透着商家长者的沉稳,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锋芒。
他倒没想过会走到这里,望着匾额上的字,脑中不由浮现出席一念那张风情万种的脸,此刻府门内外人来人往,进出的仆役都穿着素色孝服,腰间系着白麻带,显然是在为张冲办丧事。杨欢本就无意掺和,便侧身往旁边的巷子退了退,回头望了眼那挂着白幡的门庭,转身往里走。
巷子狭窄,两侧的墙头上压着未化的残雪,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他顺着墙根往前走,青砖路面坑洼不平,偶尔能听见隔壁院落传来的哭声,混着唢呐的哀鸣,更添几分萧瑟。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眼前忽然开阔起来,竟是到了张府的后门。
后门比正门朴素些,是两扇黑漆木门,门环上缠着圈白绫,倒也应了丧事的景。杨欢正想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门边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是暗青色的,车轮上沾着新鲜的泥痕,显然刚到不久。
“办丧事期间,谁会从后门进出?”他心里犯嘀咕,索性往墙角的雪堆后缩了缩。
没过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墨绿色锦袍的美妇探出头来。杨欢定睛一瞧,竟是席家三小姐,席一悠。
她左右顾盼了半晌,确认没人后,她才快步走出来,裙摆扫过马车踏板时带起阵冷风,利落地上了马车。
这情景让杨欢有些疑惑,席一悠这时候不应该是陪着二姐席一念,帮着料理丧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后门?
马车轱辘碾过路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这席一悠做为席家三小姐,夫君陈家在丰隆居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怎会在自家姐夫的丧礼上,偷偷摸摸从后门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