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许兰秋同自己住在一起,许兰秋也帮着老太太做些家务。
许兰秋跑到屋中端起一碗粥靠在断垣的外墙边吃了起来,一个多月的逃难生活已经将她锻炼得可以随地而卧就地而餐了,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形象了。
眼见大家都在送东西给军队,许兰秋也很想送点什么给这些可爱的人,可是她自身难保又不好向本也不宽裕的老太太张口。不想老太太似乎看出许兰秋的心思,从屋中拿出风干的腊ròu递给许兰秋,向远处走过的军队努了努嘴。许兰秋随即明了,欢喜的放下碗拿起腊ròu奔到路边的军队边缘,随便塞到一个人手中,穿军装的人没有犹豫拒绝,抬头冲许兰秋微微一笑,许兰秋也报以灿然笑容。转身的时候许兰秋忽然觉得刚才的士兵很像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想起却是像姐夫。
转眼许兰秋来苏州已经两个多月了,天渐渐变凉,不知道是硝烟弥漫太多还是阴雨不断,天空总是阴沉沉灰蒙蒙一片,让人倍感压抑。白天黑夜都能听到若隐若现的呻吟声,附近的的渔民经常能捞起远从黄埔江苏州河沉溺过来的残骸,昭示着上海战争的惨烈。
这边不同广州,九月十月的夜晚已经很是han冷,加上连日阴雨不断,许兰秋不敢去想前线战争的情景。从各方的消息知道咱们的军队真的很勇敢,打得也很惨烈,基本是一条一条街一栋一栋楼房的反复争夺,死了很多人,已经十几万的样子。日本人眼见打不赢就开始在楼房中纵火,许多无辜市民流离失所。
每天都有淞沪一带逃过来赶往其他省份的难民,便会在停留的时段讲些最新的战况。初始来讲的还是眉飞色舞的样子,后面来的人却是一个比一个讲的简略了。大家心里明白,仗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惨烈了,咱们这边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有个罗店来的人流着泪对大家讲当时死守罗店时候的惨烈,说到最后叹息不语,泪却难止。
许兰秋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抬头所见者无不饮泣动容。旁边的老太太在许兰秋耳边低语:“我儿子也在上海打仗。”许兰秋一惊,不禁对这位同住多日的老太太生出敬意,想着该说几句宽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老太太却看得很开的样子:“没事,这个时代,男人都是该打仗的,国家要是别人的,憋屈在家里又能做甚?没事。”
许兰秋想到了在外的姐夫大哥二姐三姐,不知道他们当中是否也有在上海战场的,这样想着她便也自我安慰似的也觉得自己是抗日士兵的亲友了。
人在愧疚或不安的时候,总是能想到一些自我安慰的理由以达到弥补心中缺憾的目的。
却听进来不久刚落座的一个中年人说道:“你们知道八百壮士的故事吗?在一家工厂,八百人打的小日本奈何不得,一起唱中国不会亡,上海很多人听到歌声都驻足默哀,据说还有个像她这么大的一个姑娘,是记者的,趁着夜黑游到厂里送了一面旗子给那八百壮士。”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许兰秋,悲壮肃静,热烈感动!好像许兰秋就是他所说的那个冒死为八百壮士送国旗的人。许兰秋心中生出激动其中更夹有愧疚,同样的年纪,一个是懵懂无知,躲在逃难人群中苟延残喘;一个却是激情飞扬,勇敢的参加到抗战的轰烈当中。相形之下,自己当真卑微渺小的可以。
转眼许兰秋驻留苏州已近三个月,综合各方传来的信息,上海沦陷似乎已成定局,只是时间问题。咱们这边死了好几十万人,已经有撤退的意思了。大家都是一阵默然,几个见多识广的还在说咱们江浙一带的防线很牢固,比万里长城还要长,就算撤下来也是能坚守很久的,所以军队即使撤出上海,仗恐怕也一时半会还不会停。
这个人的话许兰秋印象很深刻,所以后来当上海沦陷后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持续作战,她便对他所说的话表示了很大的怀疑。直到很多年后许兰秋通过姐夫才得知,这个人当时的话其实并不失实,只是他所说的防线并没有派上用场而已。
后来连苏州也经常受到日本飞机的轰炸,河水中的鱼儿被炸死无数,翻着肚皮飘浮到水面,从苏州路过的军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悄悄转变了方向。许兰秋知道上海就要沦陷了,日本人很快就要跨过苏州了。这段时间听多了日本人灭绝人寰的烧杀抢掠,许兰秋又惊又怕,幸好老太太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找到了从宁波通往上海的商船,说可以带许兰秋去到上海。
三个多月的煎熬就是为了等事态平息之后找机会去得上海,谁知真到这天却高兴不起来。
或许如果上海不是失守,这种怅然所失会减少很多吧。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