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请福晋稍作等候。”然后就转身朝乾清宫门走去,看着他微胖的身躯,足下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的矫健,我的心忽然平定下来,只觉情况或许不是想象的那么糟。
过了许久,他才出来,福身说:“万岁爷请您进去。”
我独自走上空落落的大殿,昏黄的光晕扫过眼角,有一种与心境无关的别样温馨,“绯夕给皇阿玛请安。”
“这么晚了,你还在。”皇上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对于我的“死而复生”并不惊讶。
“是。”抱歉,没有收下您的恩赐,所以,我还活着。“绯夕……只想知道,胤祥错在何处。”
沉寂了半晌后,皇上缓缓开口:“朕还以为,你要问自己错在何处……”
“那皇阿玛……”
“你可否想过,整件事原本就是因你而起!”他的语气变得很咄咄逼人,让我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抬头只见龙颜狰狞,不复往日的神闲气淡,不复往日的波澜不惊,没有掩饰,唯有□裸的愤怒。“大清的皇子被一女子左右,这是朕,所不能容忍的!”那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牙间咬出来的,重而不顿,刃而不浮。
大清的皇子被一女子左右……
这是朕……
所不能容忍的……不能容忍的……
皇上是在说,我左右了胤祥?“我没有。”我没有左右过他,更不可能让他去争夺储君之位,因为我心里明白,未来的皇帝,不是他。
“四五年为你拒绝联姻,四七年为你以死相谏,四八年为你抗旨回京,你还不满意?是不是要朕再罗列一些出来?什么不惜委身当苦力,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些淫词滥调,朕当真没有想到,说的竟是!老十三!”
眉间不自觉地结起,皇上说的不是关于太子的事情?
“四五年那阵儿你替祥儿讨了富察家的女子,可那晚她独守新房,四九年时朕赐婚乌苏氏,那晚她也独守新房,你玩儿什么把戏,朕本不想过问,以为提点胤祥一下即可,熟知他却三番四次护着你,这已经不是另立福晋所能解决的问题了!”他负手立于殿上,铁血勾勒的眉宇,已显老态,盘龙行云,绘在亮白色的龙袍上,也没有那么狰狞了。
我低声问:“皇阿玛是否认为,爱……也有错?”
“是大清的江山重要,还是儿女私情重要?看来朕,不只养了胤礽这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不是怒气,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大清的皇子被一女子左右……大清的江山……
这是朕,所不能容忍的!
话及此,我忽然明白,皇上如此排挤我的原因。如果说最开始是因为胤祥和胤祯同时以死保我,让他觉得我的存在直接影响了他们父子之间,他们手足之间的感情。那么后来……他就是在害怕,在防范,他担心历史会重演,他忧虑大清的江山。只因他不是在忌惮胤祥会窥伺皇位,他原本……就是要将皇位传给胤祥!
众所周知,在康熙以前的两代帝王,皆是为情而殇!清太宗在宸妃海兰珠死后,下令“丧殓之利悉从厚”,并多次亲自到灵前奠酒。他甚至还追封海兰珠为“元妃”,谥号“敏惠恭和”,要知道“元妃”这一荣称,是只能封给结发妻子的,而“敏惠恭和”四字,在清代妃子谥号中是最长的。再说董鄂妃死后,顺治帝辍朝五日,亲自守灵,追封董鄂氏为“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命亲王以下、四品官以上及命妇齐集哭灵,命全民服丧。若说至此而止,那也就罢了,可这一对受命于天的父子,偏偏最后还是追随心爱女子的亡魂而去。
“没有家,何来国?家国天下,有家方才有国,有国方才有天下。皇阿玛对孝诚仁皇后,何尝不是如此?否则,您又怎会二立太子……”
那微缩的瞳孔,让我感受到一抹深不可测的恐怖,像是被人洞穿了心思,看破了秘密后的决绝。“好,好,真是好。朕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难怪老十三疼你,你果真是……与众不同!”
我深知自己失言,可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了。然而心想反正横竖都是一死,索性正视过去,开口道:“恕绯夕直言,太子今日的局面,完全是您一手促成的。因为孝诚仁皇后陪着您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候,所以,您对她那份无可替代的爱,在她仙逝后就转移到了太子身上,您对太子的宠溺,无形中便造成了他的骄奢跋扈,以及,他的无能。然而,您忘却了,您的儿子,并不只太子一个,将无能者推上高位,就等于将他推上了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