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离校的前一天晚上,宿舍里的人都走空了。我把几张报纸摊开在水泥地上,满头大汗、笨拙而又吃力地捆着我的行李。
门轻轻地开了,一个人象阴影一般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站在我背后。我感觉到了她的呼吸声。
“卫楠!”我回过头去,“城里同学都走了,你怎么还在磨蹭?”
她羞怯地笑了笑:“我想,你今晚铺盖要交出去托运,你该没地方睡了。睡我们宿舍去吧,小京铺盖没拿回家,她今晚不回来。”
“哦!”我朝她说,“你是个好心眼儿的姑娘。”
她又是羞怯地一笑,便走了。
这是我们班上年龄最小、也是最不惹人注意的一个女同学。身材一般,面貌中等偏上,学习成绩倒是不错。七七级学生,一般说来,都是善于成群结伙高谈阔论的,她却从来没有同时和两个以上的同学面对面坐过。每天,她早出晚归,宿舍只不过是晚间用来睡个觉而已。谁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钻在哪儿用功。同学都说她是影子,轻风,空气,扑忽就不见了。再说得刻薄一点,毕业前互赠留言的时候,班上起码有三个男生记不起她的名字。但是,这一次,只有她一人想起了我的难处,心甘情愿留下来陪我。
晚上,我把行李拉到饭厅办理托运,回来后又将桌上、书架上所有零碎玩意收进手提箱,这才到她宿舍去睡觉。
她正在灯下看一本外语书,见我进来,忙站起身,两手按住桌上的书本,笑盈盈地,并不说话。她好象把我当成了陌生的客人一样,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小京床上的被子已经摊开,两床棉被上还加了条紫红毛毯,我认出这是她的。
“毛毯给了我,你呢?”我说。
“你怕冷,多盖点儿。我有大衣。”
之后便是漱洗上床。直到熄灯,我们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四年的大学生活使我有点儿神经衰弱,换了宿舍和床,我一时便难以入睡。我听到对面的卫楠也在轻轻翻身。
“卫楠,你怎么也睡不着?”
“嗯。”她答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明天就要离校,就不再是学生了。不知道我们报社会分我到哪个部?我希望是记者部,专业对口。”
“会的吧。”我随口说。
“工作以后,我要好好努力,干出点成绩来。在学校,我太平常了,对不对?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出色,我冒不出尖来。到了报社,我要变一变。晚上不回家,睡办公室,苦学三年,总会学出来的。”
“有这个决心就不错。”我鼓励她。我没想到她居然也有奋争、要冒尖的愿望。我对她了解太不够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床上不再有响动。我以为她睡着了。不料她突然又说起话来。
“有一个问题,我总想问问你。”
“好的。”
“给母校的留言中,你写到这么一句话:‘如果一切从头开始,我将不会这样生活……’我捉摸了很久,总不明白。你生活得不是够好的吗?发了好几篇通讯稿子,考试总得五分,当学生干部,听说,你还有个挺帅气的男朋友。你为什么要写这么伤感的留言?”
我沉默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后来,我说:“等你到了报社,真的变成另一个样子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真的吗?”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人就是这样矛盾,不甘心做个平常的人,又后悔自己没有做个平常的人。奋斗,追求,苦苦挣扎,回头一看,你并没有比别人走出多远,甚至,别人得到的东西,你却无可奈何地失去了。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我不懂。我只是羡慕你。”
我笑起来。“你真纯洁。你要能永远这样就好了。社会对没有成年的孩子总是宽容的,你就永远做个孩子吧。”
“社会对你过于严厉了吗?”她真诚地问。
我想了一下,说:“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任何人的。不过我想,跟你说说也无妨,你是个好心眼儿的小姑娘。就在前几天,我跟我的男朋友吹了。”
“真的!”这回她的口气相当吃惊。
“我分到外地了,他留在这里。他的专业又不允许他跟我走,我能怎样呢?为今后考虑,我和他分了手。痛苦也就这一阵吧,总比一辈子麻烦好。”
“可是,我好象听说,系里也曾打算照顾你的。”
“你消息还算灵通,是打算过。不过,范菲鼓动了几个人到系里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