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车里,一前一后并未答话,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车子开到了佟苑。
素兮连忙下车为毓婉撑伞,周霆琛也下车撑了雨伞。他的苍白脸色使得毓婉有些惊讶,在她印象中,周霆琛始终是高大伟岸的,而此刻的他眉目依旧,额头尽是冷汗,强撑起雨伞的手甚至还在打颤。
毓婉停顿了脚步,忽然想起自己病中他不曾来探望的决绝,犹豫一秒钟,随即钻进素兮的伞下。
万道水幕砸在地面将两人分开,佟苑门口的玉石台阶被雨水冲刷得如同周霆琛此刻的脸色。她站在台阶上回过头,隔着雨幕与他相望,真想问一句为何这么久他都不来看自己,因尊严不容许让她低贱自身。
他站在雨中一动不动,任由风雨吹了衣衫,宁可生生将所有的真相咽下,也不肯告诉她。因尊严不容许他博取同情。
素兮轻轻喊了一句:“小姐,咱们回去吧?”
毓婉收回视线,向周霆琛点头示谢:“谢谢周先生送我回来。”
周霆琛唇上已无血色,他不能开口,也没有开口,直望着她随素兮走入佟苑,纤瘦的背影,踉跄的脚步,甚至需要旁人搀扶才能走完这段不算漫长的路。
随后赶到的小胖见周霆琛站在雨中疯一样跑过来:“堂主,你不要命了!”
周霆琛没有动,雨幕与眼前的景色都混成模糊不堪的背景,她背影是雨幕中的唯一主角,一点点,一点点,最终隐藏在佟苑大门后。
他脚底飘忽着走回车上,一头跌在座椅上,似方才用尽了全身力气:“开车,去哪里都可以。”
毓婉又病倒了,此次病得并不重却无论如何也好不了。直拖到杜家来佟苑下聘书那日才由那拉氏亲自妆扮了,如同木偶般坐在席间与杜允唐对视。
原本按照旧时婚礼的习俗杜允唐不该出现在佟苑,不过杜瑞达一向习惯革新旧日风俗,也将新事新办称之为对双方子女的尊重。
杜家行事固然喜欢新做派,但旧式的三书六礼一件也未曾缺少,纳礼、问名,纳吉先前已经做到,今日是纳徵,主要是要定下来往的礼数和完婚吉日。席间杜允唐与佟毓婉分坐圆桌两侧不曾有过交流,那拉氏与凌宝珠也是陪在各自丈夫身边矜持不语,佟佳鸿仕与杜瑞达为破解尴尬不停客套寒暄,再加上几名要人充当媒人,偏将两对明显不甘愿的新人联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毓婉抬头望一眼杜允唐。她似乎还从未认真端详过这个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杜允唐对那些虚伪夸赞显然也是不满的。惯于逢场作戏的他今日连戏也不愿意演,在座的众人无人不能从他俊俏的脸上嗅出对这门亲事的不满。
毓婉的心中忽然有些冰冷,就是这样的人,要与她同床共枕,也是这样的人,要与她度过一生。这样的境地容不得任何人反悔,胸口被突如其来的沉重意识压得喘不上来气,像极了那天碰见周霆琛时的窒闷,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再不能坐下去,她不敢保证自己再坐下去会不会失态。毓婉猛地站起,身后的椅子重重向后倒去,咣当砸在地面,惊得所有人望向她。毓婉在数十道目光的逼问下不停的喘着气,她很清楚自己不该说话,纵然被心中的绝望憋得快要发疯,也不能开口。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她不想将自己的后半生葬送,即便爱情没有了,她也不甘心抑郁终生。
毓婉张开嘴,努力发自心扉的呐喊:“我,我不想结婚!”
整个花厅的人连同佟苑里的佣人都纷纷闭上嘴。他们仿佛看见最不可思议的西洋景,瞪大眼睛惊诧的看着她。而他们背后,佟苑花厅之外,绵延至正门门口的红色聘礼礼轿正停在那儿。
佣人们惶惶,宾客们切切,杜家人艴然不悦,佟家人羞愧难当。
隔了良久,那拉氏头也没抬开口:“她前些日子烧糊涂了,还未痊愈,再休养几日就好,不会耽误婚期。”
凌宝珠也跟着随声附和:“确实是该多多休息,总是神情恍惚怎么能做个漂亮的新娘子?”
洞悉一切的杜瑞达呵呵大笑,并没有多加表态,佟佳鸿仕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亲家,喝酒。”与杜瑞达一杯酒干掉,才暗自平复险些跳出腔子的心。
席上似没有人在意毓婉拒嫁意思,又开始商榷吉日吉时,说到高兴处不乏有人鼓掌开怀。
是啊,九十九担聘礼已抬到佟苑门口,距离双方定下的婚期也只有两个月时间,岂是说反悔就反悔的?
于是作为当事者的毓婉被所有人忽视了,任凭她怎么不满,也没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