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也没有心再做下去,毓婉草草准备转让给同学。只是加上门面装修,内里摆设,统共需要几万块,一时难坏了想接手的人,纵然有这份财力听得背后是帮派的地产也就咂舌离开了。
唯独彭教员不顾家人反对将家中不用的祖产变卖了,带钱来见毓婉。因为婉居不过才做了几日,一切用具陈设还是簇新,毓婉亲自来为彭教员讲解做洋人画廊的诀窍,待一切讲解清楚,毓婉将手中的钥匙转交给彭教员:“彭教员,多谢了。这是婉居的钥匙,您要保管好,同学们的画就交给您了。”
彭文霖将钥匙收到口袋里,认认真真查了几遍才确定。他知道毓婉即将结婚,也不好举动过于亲密,只是对毓婉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将画廊好生经营下去,你想什么时候过来看看,随时我都会在。”
“恐怕,不会来了。”毓婉欲言又止。这里到处都有他的印记,她不敢来,怕见一次心伤一次。
准备出门的毓婉被风铃刮住了头发,仰起头,痴痴望着门口迎客的那束风铃,连日大雨室内水雾氤氲,风铃上已经有了水迹,她缓缓抬起手擦拭了一下,而后不顾素兮阻拦,亲自爬到凳子上,将周霆琛系好的绳结一下一下拆开。
拆开了绳子,眼泪也正滴在他绑过的地方。他系的结,她解开了,只是那结系在心里,系在最难忘的地方,她一生也难解开。
也许,此生就这样断了,她总算还留下一样属于他的物件。
车子缓缓启动,彭文霖的目光依依不舍送别毓婉,他知自己无法珍藏这个女子一生,只愿她接下来的路能好走些,他会为她守护婉居,直到永远。
毓婉在车中悄然回过头,雨幕铺天盖地,孤单单一把黑伞笼罩彭文霖所有表情,她甚至不太记得他的长相,只知道是一位极其木讷的男子,最深的印象也只是那永远不敢抬起触碰自己的手。
雨势越来越大,整个车子已经看不清前方道路,司机小心翼翼驾驶汽车缓缓在水中间穿行,岂料一个水坑掩在大雨中,车子陷进去抛了锚再不能发动。素兮焦急的打伞和司机跑下去查看,不知何时,一旁的道路上也悄悄停了辆车,本可以劈开水浪开过去,却也一同巧合的停在同一处路中间。
雨点啪啪砸在车窗上,声响急速,因为车内温暖,车窗上还浮了白色水雾,仿佛车内的人被玻璃杯子罩起来看不甚清楚。毓婉始终没有去看旁边车子里的人,只是听得素兮在窗外还在不停的责怪司机,语声被大风刮得变了调子。
时间久了,毓婉终于回过神,缓缓侧过身,抬起头正对上那辆车里的人,隔了两道玻璃,隔了朦胧的白雾,他正与她对视,就这样一眼看出彼此,一动不动的。
车门打开,周霆琛撑伞从车上走下站在毓婉车门一边,毓婉将脸扭向一旁不肯看他,颤抖的手指已经出卖了她的紧张。对面的街道被水雾蒙住,看不清楚,只是不知道涌出的水雾是老天爷的眼泪,还是她的。
不能哭,不能哭,她与他从来都无干系。
周霆琛望着车窗内的毓婉,心中纵有万千句对她说的话也不能开口。听得她大病一场,他也是心急,恨不能提了枪冲进佟家将她带走,可是那时他确无法出现。
此刻,她的脸庞还有些大病初愈后的苍白,身子似乎也清瘦了许多,这与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她即将罗敷有夫,纵然将她绑在身边,她也永远不属于他。
素兮猛看见周霆琛,大吃一惊,忙举着雨伞奔过来,将车子挡在身后:“周少爷,你想干什么?”
周霆琛视线仍望着毓婉。大雨砸在黑伞上发出砰砰的声响,顺着雨伞流成雨幕,他的鞋子已被雨水淹没,水漫到脚踝晕湿了裤管。他只能看清素兮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她究竟说些什么。
刹那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现在带她走,她还会属于他。
隔了许久,他才低哑了嗓子说:“车子坏了?我送你们回去。”
积水淹没裤腿的路上连黄包车也看不见踪影。即便是有,刚刚病愈的毓婉又如何能冒着大雨坐在其中?权衡利弊,素兮还是只能由毓婉和自己坐在周霆琛的车子里,随车的小胖与佟家司机再寻其他车前往佟家。
毓婉低头进入周霆琛的车子,一言不发。周霆琛坐在前排,微微有些回头,见她顺利坐进来才开口命令司机:“开车去佟苑。”
两边景物在雨中变了形状,模糊的曲线让人有些头晕。毓婉觉得车内空气闷窒难以呼吸,不停用手指掐住另一只手虎口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