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宅为迎接二少爷杜允唐大婚喜事也是大肆修缮，一来，凌宝珠的儿子娶妻自然要高过长子杜允威娶妻规模，二来，杜老爷对佟家小姐个性举止心中极其满意，能为儿子娶到如此知书达理懂得运筹的贤内助也是喜不胜收，至于从前那些恭谨节俭的祖训也就抛在脑后了。

三楼是杜允唐的卧室，早几天前就已由丫鬟佣人布置了大婚所用的一干事物。里外三重的房间地上铺满猩红长驼毛的法兰西地毯，西洋大床覆上喜庆的红蕾丝床裙，上垂圆形纱幔，临床窗户两边是滚了长长金色穗子红色喜帘用金色丝绳捆住，月牙色衣柜旁摆满了佟家送来的新娘子更换穿戴所用的鞋箱衣箱。屋内明明是一副欧式的家具，又配了中式的红烛和高桌圆椅陈设，圆桌上呈列了鎏金荷叶果盘放着时令少见的石榴和李子，取了多子多孙的好意头，旁边又多出两个水晶酒杯盛满琥珀色的洋酒做合卺酒。梳妆台为添喜意摆放大束盛开花卉，花镜旁所陈列的多是佟家陪送的中式妆奁，整个婚房看上去乱糟糟的，偏又有些说不出的异样和谐。

为增添喜庆，杜家整个院子放置了花工暖棚送来的娇嫩花卉，不同色花卉在正门门口摆放出硕大囍字，红毯从正门铺向杜宅内再顺盘旋楼梯蜿蜒而上，楼梯两侧挂缀了小巧的莲花瓣的水晶灯盏，一路点亮炽烈红艳的长毯。

专侍送茶送饮品的佣人们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女客们随着凌宝珠和翠琳上二楼凌宝珠房中一起陪喜。从佟家送嫁妆开始，抬来的嫁妆必经过凌宝珠的房间，女客们不停的艳羡着，夸赞着，金玉如意，各色鎏金餐具，从宫里出来的各色玛瑙、翡翠摆件，数十对梳妆用的点翠镂空手镜、金嵌翠的发钗、孩儿臂粗的龙凤手镯，还有满满十八整箱子的衣服，多达十箱子上百双的皮鞋，装满二十箱的丝绸锦缎被褥，围观的女眷们早已没有言语可以表达，不过见一箱就朝凌宝珠齐齐感叹：“这样靡费的嫁妆，亏他佟家如何准备。”

最后一抬终于落地，打开竟是一架画板，仔细端量还是件半旧的。众人面面相觑不解新娘子是何意思，凌宝珠脸色隐约有些难看，徐太太挥手圆场：“这佟家的小姐果然是新式有个性的女子，有学识，破陈腐，只有这样有主见的贤内助才能辅助咱们二少爷将杜家产业发扬光大。”这样的赞美恰好说到凌宝珠心里去，想发怒自然也是不能了，抿嘴甜笑啜口茶。

九十九抬嫁妆送罢，新娘也快临门了，女客们纷纷走到楼梯旁翘首以望。在大厅里接待宾客的杜允唐神色还算镇定，今日的他一改往日西装打扮，穿起长袍马褂，胸前更披红挂彩迎合佟家要求，整个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只是当着父亲杜瑞达的面，他并没表现太多喜悦或是不满，甚至对佟家硬撑着家底置办的九十九抬嫁妆也是无动于衷，与宾客虚笑寒暄。

若说杜允唐此刻心中唯一真正想法，大约就是要硬下心等毓婉进门再好好的折磨她，他要让她明白，即使千方百计想嫁入杜家也依旧无法挽救佟家日渐败落的颓势，这个如意算盘迟早是要落空的。

毓婉花轿离了周霆琛，想用喜帕擦去脸上泪痕才发现手中空无一物，她想推开轿帘唤他，手刚刚碰触到冰冷的轿帘又缓缓落下。枪声已听不见，想必那些人随身携带的子弹都已打光，在这样腹背受敌的关键时刻，他近乎自戕的举动异常危险，随意一个挑衅者此时此刻都能轻而易举打爆青龙堂堂主的头。

他总惯于为她付出许多，她明了，却不能做到毫无保留的回报，唯再自私接纳最后一次他的好。

毓婉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轿子被抬出了多远，前方喜娘雀跃的喊：“小姐，快看，咱们要和将军的花轿汇合了。”她才陡然醒过神来推开轿帘。

今日是上海滩难能一见的空前盛事，两顶花轿将在外滩上相遇，内里坐着寻常日子无法见到的尊贵女子，宽大道路旁站满了翘首期盼的围观百姓，他们热闹欢呼伴随两方鼓乐一同将盛大喜事渲染得喜乐无边，两边仪仗颇也有借机一较高下的架势，纷纷高举喜牌花轿扭动了步子在空地上抖出各种花样来，毓婉在颠簸中从轿帘缝隙里勉强窥视出去。雪梅所乘坐的花轿果然不同寻常，身边护卫都是高靴戎装的高大仪仗兵，踏踏步伐随着花轿行进，让原本应该喜悦的心中溢出说不清的紧张，不似护卫，倒似押解。

金红彩线绣成的轿子四周垂穿珠璎珞，龙凤轿帘厚墩墩挡住内里春光，毓婉发现对面轿帘也掀开了，盖了红妆的雪梅正睁大双眼望向自己。毓婉心中还沉浸在难过中，勉强露出笑脸朝雪梅点点头示意。雪梅因对毓婉满怀愧疚不敢直视，慌乱的回礼点点头，两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