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婉再睁开眼时,窗外的光线折射在玻璃上呈现万花筒的斑斓,多褶红色窗帘上蔓延婉转花纹,暧昧,妖冶,正拂在她与身边的人身上,朦朦胧胧,终于让空荡荡的房间里有了些新婚后的甜蜜气息。
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沾染了晶莹透亮的水意,头一歪,泪水便滑了去,像晨露一样容易消失。
迟来的新婚之夜,纵有人温存,身畔也缺少甜美,那些从前的记忆,越发遥远不可触碰,凭她如何努力,也留不下了。
毓婉坐起身来,身下的疼痛早被心中难过所掩盖,肉体上的痛苦永远无法抵抗心头一刀。身边人也随着她的动作惊醒,英挺眉眼也一同睁开,目光追逐毓婉动作,又被她扳起的冰冷面孔逼回所有言语。
毓婉披上睡衣赤脚下床,静静走到窗前挥臂将窗帘呼啦拉开,头也不回低低对身后人说:“早些起来吧,一会儿还要去纱厂安抚王经理遗孀。”
远达纱厂出了这样大的事,身为负责人的杜允唐和毓婉自然不能推脱自身责任,今日必须去安抚王经理遗孀,也算给所有工人一些心里安慰。
她边说边走过去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暖玉梳一下一下由发间穿插而过,梳妆镜中的她神情略有怔怔,长长青丝垂在身后掩盖了所有不甘和悲恸。
毓婉极快将长发挽好,站起身时正撞在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杜允唐怀中,他沉了脸看眼前倔强女子。她又在假扮无谓,却不知她越是无谓,他越难压抑心中愤怒:“你不想骂我?”
杜允唐宁愿毓婉能声嘶力竭骂自己一次,甚至不顾仪态抽他几个耳光消气,也好过从昨夜她如同傀儡般毫无生气的被动迎合,更好过此时她仿佛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越是不哭不闹,心中越是恨到极致,他笃定此刻她恨不能生啖他肉。
毓婉眼底有些凄冷:“为什么要骂你?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丈夫对妻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错之有?”
杜允唐心头皆是挥之不去的抑郁:“如果我不是你丈夫,你不是我妻子,你就不会这样咬牙忍耐了吧?”
毓婉任由杜允唐质疑,冷静闪进更衣间将门关合。愤怒的杜允唐不由分说推开更衣间门,毓婉正半褪睡衣,见他丝毫没有避嫌意思也坦然继续,当着杜允唐面换好黑色欧亘纱旗袍。
她在轻视他,甚至以他为空气。
回头面对杜允唐也不多言,推开他挡住更衣室的臂膀走出去,在梳妆台妆奁里选一套素白珍珠首饰佩戴好。黑色压抑衣装配上素淡装扮,不施粉黛的脸颊双眼有些微红,恰似曾一番哭泣过。此情此景此人此装扮去探望王经理遗孀再恰当不过,可杜允唐总觉得毓婉总有那些地方令他说不出的刺眼。是了,她的态度哪是准备祭奠王经理,分明是在凭吊自己逝去的清白!
原来,与他同床共枕竟是这般让她难以忍受,她拼命压抑的冷静在杜允唐看来简直就是悲恸至了极点。
见毓婉准备下楼,愤怒的杜允唐上前一步猛擒住她的手腕:“我再说一次,你此生只能当我的妻,凭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毓婉回头毫不留情的甩开杜允唐的手:“杜允唐,你最好不要逼我。”她眼底闪过从未有过的绝望:“你放心,我不会玷污杜家二少奶奶的头衔,真有一朝我要与他人双宿双栖,也会先与你们杜家脱离关系!”
杜允唐一口气被噎在喉咙,毓婉扭头噔噔噔跑下楼去。
不知为何,佟毓婉激愤的言语根本激不起杜允唐一点怒气,他只是本能跟下去,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会轻易离开自己。
才走到客厅楼梯,脚步停止。注重仪表甚过生命的他,居然穿着睡衣冲出房门,只为追赶女人脚步。
从未有过。
杜瑞达带领杜允唐、毓婉一同前往远达纱厂,一行人先到工厂附近王经理的住宅探望吊唁。
王家昨晚得到王经理遇难的消息早哭做一团,杜家派去扶助的管家也带人在半夜时协助王家布置好灵堂,又将王经理尸身领回,盛敛上好棺椁放置灵堂正中,还寻了僧人道人来办道场为其超度,希望他能早登西方极乐世界。
杜瑞达等人鱼贯进入灵堂,见灵堂上香雾缭绕,金铃撞鸣,道语唱声,发鬓簪了白花的王老夫人及王经理遗孀正站在棺椁旁呜呜哭祭,王氏夫人膝前还有两名披麻戴孝抱了母亲腿懵懂不知世事的幼子。
灵堂口站有管事司仪,每每吊唁宾客进入主持司仪便高声唱喊:“宾客留步!”杜瑞达神色凝重,掀长衫伫立首位,毓婉杜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