龄尖刻的嘲讽深深刺痛了毓婉的心,往昔尘封记忆里的点点滴滴破涌出来,尤其黎美龄还在侮辱自己仙逝的母亲,毓婉双手紧握,整个身子因气恼僵直颤抖,脑中如同轰轰响过数声炸雷,将人震得麻木。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要为杜允唐保住杜家产业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在杜家,她四面楚歌,没有丈夫可以仰仗,就没有机会出面重整河山,没有公公可以仰仗,更没权利去挑战世俗礼教。从前那些无限风光只建立在她是杜瑞达儿媳、杜允唐妻子的身份上,只要两者不再庇佑,她不过是无法撼树的蝼蚁,更别说妄图凭借一己之力保全杜家财产。
行凶者嗜血贪杀,根本不会因心存愧疚放下屠刀。
够了,这一切都足够了。她必须重新站起来,重新审视自己将会面临的艰难窘境。以退为进不失为眼前最好解决之策,暂时退避只不过为了下一次再整装再行。
毓婉将自己的脸颊贴在思唐脸颊上,滚烫的小脸告诉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立刻给孩子找医生。纵然万千家产都摆放在眼前,她也不能为此失去自己的孩子。她会用另一种方式归来杜家,即使那个方式满布荆棘她也必须选择,因为再没有退路。
毓婉抱紧思唐转过身向翠琳走去,直视她身后似与另一人说话:“听说姨娘从前与母亲一同参拜佛像钻心研读佛经?”
对翠琳的称呼又重新回归姨娘,翠琳神色顿现难堪:“混账,你说什么?”
“佛曰:世事因果轮回,总有报应。当日母亲刻薄姨娘,姨娘就以馊食噎死了她,只是姨娘忘记了,你以馊食噎死了她,怕是也会报应在自己身上,不知姨娘届时会是怎样一个死法?”毓婉目光依旧死死盯在翠琳身后,翠琳惊得几次冷冷回身,身后空无一人。她被毓婉疯话悚得全身冰凉,恼羞成怒大力推搡了毓婉:“闭嘴,倘若你再说,我就不客气了!”
毓婉依旧是面无表情,根本不睬翠琳怒火,目光直盯在她的身后:“信与不信只随你们,不信,你们看,母亲在你们身后看着你们呢。”
翠琳和黎美龄怔住,惊恐瞪大眼睛再次回头,整个屋子静悄悄的,根本不见凌宝珠犀利目光。再看毓婉神态绝非说假话,她抱了思唐徐徐走过去,对空气中似真真切切能看见什么人一般俯身施礼:“母亲,今日不是我叛离杜家,而是她们逼我的,我从今日起不能再保全杜家产业,你若不甘心就都去找她们算账!”
翠琳再按耐不住心慌,恼怒的她操起茶杯砸向毓婉,毓婉当下闪身,茶杯撞击在墙上应声碎裂,毓婉又做出极其惊慌表情,看了自己面前的方寸空间被碎片占满:“好,我先离开,母亲,你要记得定不要饶了她们。”
黎美龄再容不了毓婉装神弄鬼,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毓婉大力甩开黎美龄纠缠以最快速度疾步从房门离开,看背影,似被什么极其恐怖画面吓得落荒而逃。
被留下的翠琳和美龄婆媳面面相觑,翠琳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害怕还硬挺了脖子:“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活着斗不过我,死了又能如何?”
话音未落,棚顶吊了的水晶灯啪啪跳响,原本还故作镇定的翠琳顿时吓得抱住了黎美龄尖叫,黎美龄唯恐自己被牵连,胆战心惊的向外推了推翠琳身子:“……母亲……害死大妈的人,是你,不是我,大妈即便真是寻仇,也找不到我的头上……”
翠琳心中恼了,扬起手给了黎美龄一个耳光,“混账,要你有什么用!”
阴暗的屋子有一次陷入沉沉寂静,静的仿佛掉在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到,房内到处是从凌宝珠房中拿来的珍贵古董,每一样似乎都有凌宝珠附体,翠琳疑神疑鬼在四处转了几圈,越发觉得凌宝珠的鬼魂正藏在房间不知名的角落,她实在不敢再在这个房间待下去,索性也不顾脸面疯跑了出去。
毓婉抱着思唐当真从杜家大门坦然走出去,富丽堂皇的杜家公馆不过是背后一幕布景。她昂起头,心中叛出的念头越发清晰。司机探头远远见毓婉瘦弱身影向自己走来,毕恭毕敬的婉拒:“二少奶奶,太太说,您不能出门。”
被拒绝的毓婉也不与他多说,只凭借自己单手吃力扭开前方落锁的铜铸大门,司机和佣人们皆被她决绝面容吓傻了眼,来不及拦截下一步动作,大门已被缓缓推开,毓婉将包裹思唐的被子拉紧,高跟鞋踩在石子路上一步一歪,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出去。
杜家佣人这才回过神,一路小跑到毓婉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二少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我们还没有禀告太太,您有了闪失,我们担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