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场的日子里,褚时健受了很多苦,但是这些和打游击战的时候比,真的算不上什么,唯一让他很难承受的,就是对妻子和孩子的思念。他不知道家人在失去他之后过得怎么样,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助她们,更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再跟妻女见面。
无尽的孤独,让褚时健加重了对妻女的惦念,每每梦中都会闪现出她们的身影。他希望,只要她们过得比自己好就足够了。
一天,褚时健正在农场劳动,无意中抬头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只见马静芬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牵着女儿褚映群,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褚时健愣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马静芬走到褚时健面前,眼睛通红地对他说:“要死就一起死!”
这时褚时健才知道,马静芬在一次和别人的交谈中,得知了丈夫因为恶性疟疾而差点丧命的事情。马静芬听到这个消息后,这才下定了决心,要带着女儿过来,无论多苦多累,也要让一家人生生死死在一起。
褚时健可能不知道,在他被划成右派之后,马静芬也受到了牵连,她被学校劝退了,家里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来源。那时,马静芬已经怀了孕,但因为无法照顾腹中的胎儿,只好哭着来到医院做了人工流产。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的马静芬,不得不在昆明做起了织毛衣的工作。
当时,织毛衣一个月只能挣到六七块钱,根本维持不了家里的正常开销。除此之外,毛衣厂的支书还对马静芬没安好心,让她无法安心工作,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之中。更糟糕的是,由于马静芬是白天晚上都在织着,持续了整整一年之后,她的一根手指已经弯掉了,至今没有恢复过来。
丈夫在劳改,女儿还年幼,孤立无助的马静芬只好忍着委屈艰难地苦撑着,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相当节俭。尽管如此,马静芬还是能够直面人生的磨难,心中对褚时健的牵挂也更深了,所以才打定主意来到红光农场。她也知道,农场的生活条件比家乡差多了,不光有饥饿和疾病,还有山洪和泥石流,随时都面临着生命危险。但是,马静芬顾不上那么多了,她不想让一家人再次分开。
妻子和女儿到来之后,褚时健虽然不忍心让她们跟着自己一起吃苦,但是毕竟一家人团聚了,虽然多了一分操劳,却少了许多牵挂,这样的生活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当时,褚时健一家住在半山腰的一间破败不堪的碾米房里。这种房子,原本不是让人住的,但是由于褚时健在接受“劳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那段日子里,褚时健和马静芬分工明确:褚时健负责给农场种菜、捞木头、酿酒和砍竹子;马静芬负责喂养农场的40多头猪。
1960年,正是三年困难时期,农场出现了断粮的噩耗,没有足够的干饭,人们只好吃了半年的稀饭,那稀饭里基本上没有几粒米,清澈得能当镜子用。无论大人小孩,都是饿得饥肠辘辘,走路都是打晃儿的。在这艰难的日子里,褚时健一家也在忍饥挨饿,然而看着妻子和女儿面黄肌瘦的脸孔,他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于是重操旧业——拿出了从小练就的捕鱼本领。
一个阳光刺眼的正午,褚时健一头扎进了农场附近的一条小河里,很快就捞出好多鱼,总算让一家人填饱了肚子。在那个特殊年代里,褚时健从大自然手中“讨到”了宝贵的食物。为了获得更多的食物,他带着一杆双筒猎枪,走入了农场身后的哀牢山中。凭借着打游击战时练就的枪法,褚时健连连得手,有一次居然一枪打中了两只麋鹿,被大家当成了神人。
不过,狩猎毕竟不能让一家大小有稳定的食物来源,更多的时候还是要辛勤地劳动。当时,褚时健做的最艰难的工作之一就是捞木头。
在哀牢山中,有成片成片的原始森林,为了能够方便运输,上游的伐木工人将木材砍倒之后,就直接推进江水中,让它们顺流漂到下游,在经过水流相对平缓的江段时,将这些木头从水中捞出来。那时,褚时健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捞木头需要的不光是力量,更需要技巧,也是对人身体承受力的极大考验。有时候,褚时健会在江水中浸泡整整一天,非常辛苦。
有一天,褚时健只差一根圆木就可以收工了,可没想到他捞到的是一根又粗又重的圆木。为了赶快回家,褚时健抱着圆木朝着前方20多米的江岸游了过去,谁知木头的一头被江里的一块石头卡住了,怎么拽也拽不出来,急得褚时健直冒汗。无奈之下,褚时健只好游到了圆木的另一端,一边用手支撑着那块捣乱的石